吐鲁番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张曜己命人在城门口竖起丈高的木牌，上面用汉、维吾尔、回三种文字写着 “清查田亩，减免赋税” 八个大字。木牌刚立起，就有白发老者牵着孩童来触摸牌上的字迹，孩童的手指在 “减” 字上反复，仿佛要将这笔画刻进掌心。
“大人，徐镇台己率部追击伯克?胡里了。” 亲兵捧着刚拟好的布告走进善后局，案头堆着从阿古柏官署搜出的账册，上面记载着各族百姓历年被强征的赋税，数字触目惊心。张曜用朱笔在账册上圈出 “葡萄税” 三字，眉头紧锁：“连藤蔓都要收税，这帮豺狼。”
他提起笔在布告上添了句 “凡阿古柏所设苛捐，一概废除”，墨迹未干，就见几个维吾尔族伯克捧着羊皮地契进来，为首的伯克颤巍巍地说：“这些地，都是被阿古柏抢走的，求大人做主。” 张曜接过地契，见上面还盖着道光年间的官印，不禁叹息：“放心，朝廷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此时的戈壁滩上，徐占彪正率骑兵追击伯克?胡里。伯克?胡里带着残部西逃，沿途不断劫掠牧民的牛羊，却不知各族百姓早己用狼烟为清军指引方向。行至一道峡谷，突然有柯尔克孜族骑手从两侧山梁冲出，他们的长矛上挂着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左大人派来的探子！” 有士兵惊呼。伯克?胡里挥刀砍翻冲在最前的骑手，却发现更多的牧民从沙丘后涌出，他们手里的坎土曼、套马杆比刀剑更让人心悸。激战半日，伯克?胡里的残部死伤过半，只得丢下抢来的牛羊，沿着塔里木河仓皇逃窜。
与此同时，白彦虎正带着亲信向沙俄边境狂奔。他的坐骑是从阿古柏那里抢来的阿拉伯骏马，蹄子在戈壁上踏出火星，身后的亲兵却越来越少 —— 不少人是被强征来的，趁夜色悄悄投奔了清军。行至乌什城外，白彦虎勒住马缰，望着城头上飘扬的清军旗帜，突然对亲兵说：“把抢来的妇女都放了吧，带着是累赘。”
被掳的妇女中有汉族姑娘，也有维吾尔族媳妇，她们相互搀扶着站在路边，看着白彦虎的队伍消失在暮色中。不久，刘锦棠的 “飞骑” 赶到，见妇女们衣衫褴褛，当即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们披上。有个汉族姑娘指着白彦虎逃窜的方向哭道：“他说要去投靠俄国人，还要引兵回来报仇！”
刘锦棠拍着姑娘的肩膀安抚：“别怕，有我们在，他回不来。” 他转身对骑兵们下令：“加快速度，绝不能让白彦虎逃出国境！” 马蹄声再次响起，像一阵疾风掠过戈壁，惊起一群沙雀，在夕阳下划出纷乱的弧线。
吐鲁番的善后局里，张曜正与各族长老商议通婚事宜。有长老担忧：“汉回风俗不同，怕是难成。” 张曜笑着取出左宗棠的书信：“左大人说了，‘婚嫁者，人伦之始，不分族别，只问民心’。凡愿通婚者，官府不仅给彩礼，还赏良田五亩。”
话音刚落，就见亲兵领着一对青年进来。汉族士兵王二柱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身旁的维吾尔族姑娘古丽娜提着绣花的嫁妆包，脸上泛着红晕。“俺们想登记。” 王二柱挠着后脑勺，古丽娜则把脸埋在头巾里，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张曜当即在婚书上盖了善后局的官印，又让人取来两床绸缎棉被：“好好过日子，明年生个大胖小子，就叫‘同庆’，庆祝咱们各族一家亲。” 长老们见状，纷纷点头称赞，有个回族阿訇主动说：“我来做媒人，保准让更多年轻人成个家。”
消息传到肃州，左宗棠正在灯下批阅奏章。案头的桑苗长势喜人，叶片上的露珠在油灯下闪着光。文案官笑着禀报吐鲁番的婚讯，左宗棠捋着胡须笑道：“亮臣这招好啊，比千军万马还管用。” 他提笔在奏章上写道：“南疆初定，当以通婚为纽带，化除畛域，共保太平……”
窗外的月光洒进书房，照亮了墙上的新疆舆图。左宗棠的手指从吐鲁番一路划到喀什噶尔，那里的红旗己在地图上标出 —— 刘锦棠的先头部队己抵达城郊。他想起二十年前在福建办船政时，沈葆桢曾说 “海防与塞防，缺一不可”，如今看来，守住这片土地，不仅要靠枪炮，更要靠民心。
三日后，徐占彪的追兵在喀什噶尔城外与刘锦棠会师。两军将士相见，分外亲热，嵩武军的赭红色战袍与湘军的深蓝色号衣在夕阳下交织成一片。刘锦棠指着城头的金鹰旗对徐占彪说：“伯克?胡里就躲在里面，咱们给左大人送份厚礼。” 徐占彪大笑：“好！就让这面破旗，成为咱们庆功宴上的垫布！”
城楼上的伯克?胡里看着城下的清军越来越多，突然对白彦虎的使者怒道：“俄国人不是说要出兵吗？人呢？” 使者支支吾吾：“他们…… 他们要先看我们的诚意。” 伯克?胡里猛地将使者推下城楼，看着对方在尘土中挣扎，突然拔出佩刀：“与其等死，不如战死！”
城下的刘锦棠见城头异动，对身边的邓增道：“准备攻城。告诉弟兄们，拿下喀什噶尔，咱们就可以回家种桑养蚕了。” 邓增转身传达命令，号角声在暮色中响起，回荡在塔里木河两岸，惊起无数水鸟，在天空中盘旋成一团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