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发芽了。”
鸟嘴面具人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溶洞里回荡，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凯恩的意识上。那深渊般的目光透过面具，如同无形的探针，反复刮擦着他精神海中那颗黯淡却更加凝练的终焉之种。审视，玩味，还有一丝……冰冷的满意？
凯恩躺在冰冷的黑石板上，残破的身体如同被强行拼凑的碎陶。断腕处覆盖的暗绿色胶状物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强行粘合着撕裂的骨骼和干瘪的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胸腔里塞满了冰冷的碎砾感，仿佛内脏都被那粗暴的空间穿梭碾成了渣滓。精神海中，终焉之种的光芒虽然凝练，却传递着强烈的虚弱和一种被强行掠夺后的、冰冷的愤怒——属于它的那丝来自“钥匙”的“补全”之力，被那只枯手无情地抽走了！
屈辱！比被学院开除、比在沉疴之地挣扎更加深重的屈辱！他拼尽一切，用血与恨点燃亡骸之怒，却最终沦为他人汲取力量的工具！连那用生命换来的、唯一一丝“补全”，都被夺走！
“嗬……”凯恩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嘶鸣，灰白色的眼瞳死死盯住鸟嘴面具人，那两点微弱的幽芒燃烧着冰冷的恨意。他想质问，想咆哮，想用刚刚发芽的“种子”撕碎那张冰冷的面具！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体内残存的亡骸之息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对方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之下，瑟缩着，不敢妄动。
鸟嘴面具人似乎毫不在意凯恩眼中燃烧的恨火。他转过身，枯瘦灰白的手指拿起石台上那个盛满粘稠暗红液体的骨碗。碗中液体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浓烈的血腥、草药苦涩与……一种凝练到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他走到凯恩身边，居高临下，深渊般的目光如同在打量一件等待调试的武器。
“愤怒？很好。”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非人的平静，“把它……融入你的‘息’。”
他没有任何解释，枯瘦的手猛地捏住凯恩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凯恩灰败的颧骨！凯恩被迫张开干裂的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下一秒，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液体，被鸟嘴面具人毫不留情地、如同灌熔岩般，狠狠灌进了凯恩的喉咙！
“咕……呃啊——！！！”
冰冷的粘稠液体瞬间涌入食道！比之前喝下的“冥河之泪”更加狂暴！更加……“浓稠”！它不再是液体，更像是无数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毒针，狠狠扎入凯恩残破的食道、胃袋，然后轰然爆发！
冰冷！绝对的、冻结灵魂的死亡寂灭！
灼烧！狂暴的、蕴含着被强行提纯的生命源质与死亡本源冲突产生的湮灭之火！
两种极致的痛苦再次席卷全身！凯恩的身体在冰冷的石板上剧烈地弹跳、扭曲，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再次暴凸，在灰败的底色上勾勒出狰狞的蛛网！口鼻中喷涌出大股大股混合着暗绿粘液和灰白气息的污秽！断腕处刚刚粘合的伤口在剧痛下再次崩裂，暗绿色的胶状物下渗出粘稠的暗褐色污血！
剧痛！撕裂！焚烧！冻结！
但这痛苦之中，凯恩的精神却诡异地被强行刺激得清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狂暴的能量并非像之前那样，只是在他体内肆虐破坏。鸟嘴面具人灌入的液体，似乎蕴含着某种……**引导**的力量！
这股力量，蛮横地压制着他体内混乱的终焉之种，同时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强行梳理着他体内那如同野草般杂乱滋生的亡骸之息！冰冷的能量洪流如同无形的刻刀，沿着某种凯恩无法理解、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路径”，在他干涸枯竭的经脉、濒临崩溃的肌肉、甚至那布满裂痕的精神海中，强行开辟、冲刷、烙印！
剧痛！如同灵魂被反复撕裂、重塑的剧痛！但在这超越极限的痛苦中，凯恩那被恨意点燃的意志，却如同淬火的钢铁，被疯狂地捶打、压缩！
【废物！感受它！】伊芙琳那多重音色的、带着永恒讥诮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响，【用你的恨去引导！用你的愤怒去驾驭！别让这点痛苦就淹没了你！想想你的屈辱！想想被夺走的‘补全’！想想这个把你当工具的杂碎！把你的恨意，注入你被强行开辟的‘路径’！让它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成为……你复仇的燃料！】
恨！
对鸟嘴面具人的恨！
对夺走“补全”的恨！
对这不公命运的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油海，在凯恩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这纯粹的、冰冷的负面洪流，不再像之前那样混乱无章，反而在鸟嘴面具人那股引导力量的“胁迫”下，在体内被强行开辟出的、冰冷死寂的“路径”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给我……动起来！**
凯恩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都疯狂地倾注到那被强行开辟的路径中！试图去“抓住”、去“引导”那股在他体内狂暴冲刷的、冰冷的亡骸之息洪流！
接触的刹那！
滋啦——！
一种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神经末梢的恐怖灼烧感瞬间传遍全身！比之前的痛苦更甚百倍！这不是能量冲突，而是意志与力量的强行融合！是将自身灵魂的“恨意”作为燃料，注入冰冷的“死亡法则”路径的过程！
痛！无法言喻的痛！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凯恩那灰白色的瞳孔却猛地亮起两点锐利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寒芒！他清晰地“看到”了！
在他残破躯体的内部，在那被死亡能量反复蹂躏过的“土壤”中，一条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由纯粹的灰白色亡骸之息构成的“溪流”，正沿着一条从未设想过的、冰冷死寂的“河道”，缓缓流淌！这条“河道”，仿佛原本就存在，只是被诅咒、被痛苦、被死亡反复冲刷后，终于显露出来！而他的“恨意”，正在强行推动着这条冰冷的溪流！
虽然缓慢！虽然痛苦！虽然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但……它在动！受他的意志（或者说恨意）所驱动！
不再是沉疴之地时依靠本能和终焉之种饥渴的被动吸收与提纯！
不再是骸骨圣殿中依靠伊芙琳蛊惑和滔天恨意引发的亡骸之怒！
而是……初步的、有意识的、以自身意志（恨意）为燃料的……**引导**！
鸟嘴面具人深渊般的目光，透过面具，精准地捕捉到了凯恩眼中那两点骤然锐利的寒芒，以及他体内那条被强行开辟、并被初步引导的亡骸之息溪流。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
“很好。”
“现在……”
他枯瘦灰白的手指，指向溶洞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从沉疴之地挖掘出来的、半腐烂的、散发着污浊死气的动物骸骨——几具野狗的残骸，还有一些不知名小兽的骨架。
**“凝它。”**
凝？
凯恩的意识被剧痛和初步掌控力量的冰冷撕扯着。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堆散发着污浊气息的骸骨。凝？怎么凝？
【蠢货！用你的‘息’！】伊芙琳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训斥，【用你开辟的‘河道’，引导那股冰冷的‘溪流’，覆盖它们！不是召唤！不是唤醒！是……‘覆盖’！是‘浸染’！用你的意志，用你的亡骸之息，去‘告诉’那些骨头，它们应该……成为什么！成为你的‘延伸’！成为你意志的……‘触角’！】
覆盖？浸染？成为延伸？成为触角？
凯恩混乱的脑中，那被强行开辟的冰冷“河道”微微震颤。他死死盯着那堆腐烂的骸骨，灰白色的瞳孔中，冰冷的恨意与刚刚萌芽的掌控欲疯狂交织！鸟嘴面具人把他当工具？好！他就用这工具的力量，去“凝”！
给我……动！
他集中起所有残存的精神力，所有燃烧的恨意，疯狂地催动体内那条细微的亡骸之息溪流！沿着那条冰冷的“河道”，艰难地、如同推动千钧巨石般，将那股冰冷的死寂力量，引导向自己的……右臂！那只断裂后又被粘合、指甲化为墨绿骨刃的右臂！
过程痛苦而缓慢！亡骸之息每一次在“河道”中流动，都带来撕裂神经般的剧痛！但他咬着牙，眼中只有那堆骸骨！只有对鸟嘴面具人的恨！
终于！
一缕微弱、却凝练纯粹的灰白色气流，如同冰冷的烟雾，缓缓地从凯恩那只墨绿色骨刃的指尖……渗透了出来！
这缕气流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混乱的死气，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凯恩自身意志（恨意）的……**秩序感**！
它如同一条有生命的、冰冷的毒蛇，在凯恩艰难意志的引导下，摇摇晃晃地、极其缓慢地……飘向溶洞角落那堆腐烂的骸骨！
鸟嘴面具人深渊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牢牢锁定着那缕飘摇的亡骸之息。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低哼。
那缕灰白的气流，终于触碰到了最外围一根断裂的、沾着腐肉的野狗腿骨。
接触的刹那！
滋滋滋——！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强酸腐蚀朽木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根断裂的野狗腿骨，在灰白亡骸之息的包裹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表面的腐肉瞬间干瘪、碳化、化为飞灰！紧接着，灰白色的骨头本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酥脆！最后……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小撮细腻的、毫无生气的……骨灰！
没有召唤！没有唤醒！没有化为亡灵战士！
仅仅是触碰！仅仅是一缕微弱的气流！那根骨头，就被彻底“凝”成了……死灰！
凯恩的身体猛地一颤！精神海中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引导这一缕亡骸之息，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但看着那堆骸骨中缺失的一角，看着那堆新鲜出炉的骨灰……一种冰冷的、混合着毁灭快意与掌控感的……**成就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心头！
他……做到了！用“亡骸之息”，抹除了一小块“死亡”的存在形式！将其彻底归于……死寂！
虽然微不足道，虽然过程痛苦不堪，但这……是真正属于他自身意志引导的……死亡法则的初步应用！
鸟嘴面具人深渊般的目光从那堆骨灰移回凯恩身上。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却如同宣判：
“亡骸之息……”
“初啼……”
**“——锋芒。”**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溶洞深处那片被巨大朽木半掩着的、之前曾传出诡异动静的土坑。此刻，那里再次传来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比之前更加痛苦，更加……挣扎。
“现在……”
鸟嘴面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锁链般缠绕上凯恩刚刚萌芽的意志：
**“去‘凝’掉它。”**
**“那个……失败的‘容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