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主卧套房,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林晚舟靠在沈聿白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上搭着一条薄毯。
床上,沈聿白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眉头不再紧锁,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林晚舟却毫无睡意,白天尘封房间的恐怖、沈夫人狰狞的面容、沈聿白那沉重疲惫的坦白,还有此刻他沉睡中卸下所有防备的侧脸,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
沈家这华丽牢笼下的黑暗,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冷。随着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林晚舟闭上了眼睛。
........
她不知道沈聿白是什么时候离开主宅的。
好像睡梦中听到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首到她的手机在死寂的深夜突兀地响起,她睁开了双眼,屏幕上跳动着“沈聿白”的名字。
她疑惑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沈聿白惯常冷冽清晰的声音,而是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模糊的人声喧嚣,以及……一个异常低沉、含混、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唤:
“林……晚舟……”
“嗯?沈聿白?你在哪?” 林晚舟的心提了起来,这声音明显不对劲。
“……过来……” 电话那头的指令模糊不清,报了一个本市顶级会员制酒吧的名字,然后通讯就断了,只剩下忙音。
林晚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换衣服。深夜的酒吧,喝醉的沈聿白……结合他白天承受的巨大心理冲击,这绝不是好兆头。她叫醒值夜的司机,匆匆赶往那家隐匿在繁华地段的奢华酒吧。
在侍者的引领下,她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卡座找到了沈聿白。他独自一人,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一旁,领带松松垮垮,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
面前摆着几个空了的威士忌杯。他低垂着头,
一手撑着额角,周身笼罩着一种与这喧嚣场所格格不入的、沉重的孤寂和颓唐。
“沈聿白?” 林晚舟走近,轻声唤他。
沈聿白缓缓抬起头。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深邃眼眸,此刻蒙着一层迷离的水雾,失去了焦距。
他定定地看着林晚舟,看了许久,眼神像懵懂的孩子在辨认一个模糊的影子。
就在林晚舟被他看得有些无措时,他的眼眶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紧接着,在林晚舟惊愕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目光中,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沈聿白的眼角滑落,砸在深色的玻璃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 沈聿白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只发出压抑的、破碎的气音。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他冷硬的脸颊线条滚落。
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在沈家深潭中独自支撑多年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卸下了所有坚冰铸就的盔甲,露出了深藏其下的、从未示人的脆弱和……巨大的悲伤。
林晚舟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胀疼痛。她从未想过,沈聿白冰冷坚硬的表象之下,竟藏着如此汹涌而痛苦的情感。
白天那个平静讲述着家族黑暗秘密的男人,此刻被酒精卸去了所有防备,那被压抑了十数年的、关于兄长、关于缺失的母爱、关于这个扭曲家庭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坐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成拳、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凉,他的却滚烫。沈聿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反手用力地、近乎失控地攥紧了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但他颤抖的身体似乎因此找到了一点支撑。
林晚舟没有抽回手,任由他紧紧攥着,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冰水,轻声哄道:“喝点水,会舒服些。” 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沈聿白像个听话又委屈的孩子,就着她的手喝水,泪水却依旧无声地流淌。
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在震耳的音乐和迷离的光影中,守护着他难得一见的脆弱时刻。
首到他耗尽所有力气,靠在沙发背上沉沉睡去,紧握着她的手才稍稍松开。
林晚舟费力地搀扶起高大的他,在酒吧安保的协助下,将他塞进车里,带回了沈家主宅。她拒绝了佣人的帮忙,独自艰难地将他扶回主卧,安置在床上,替他脱掉鞋袜,解开勒人的领带,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累得气喘吁吁。
她没有离开,而是再次坐回了床边的沙发里。壁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沈聿白沉睡的脸上,泪痕未干,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依旧不得安宁。
看着他卸下所有防备、甚至带着一丝稚气的睡颜,林晚舟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怜悯?心疼?还是……一种更难以言喻的靠近感?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属于沈聿白的脆弱平静,首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再由深蓝透出朦胧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