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清荷院的主屋内还点着蜡烛。云芷己经连续三晚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下一片青黑，但"松鹤延年"图终于完成了大半。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蓝色银针举到烛光下观察。这枚神奇的针似乎永远不会变钝，连用多日后依然锋利如初。更奇怪的是，最近她刺绣时，偶尔会看到针尖有微弱的蓝光流转，像是夏夜里的萤火。
"还剩西天..."云芷喃喃自语，手指轻抚绣面上那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她在鹤眼处绣了微型的共情绣，希望能让永宁侯府的老夫人感受到她对自由的渴望。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春桃端着早膳进来："小姐，您又一夜没睡？"
云芷勉强笑了笑："快完成了。"她接过托盘，上面是一碗清粥和两样小菜，比在偏院时的伙食好了不少。
"夏荷去领丝线了，听说今早老爷要考校小姐公子们的才学呢。"春桃一边整理绣线一边说，"前院可热闹了。"
云芷手中的筷子一顿。父亲考校才学？云棠没告诉她这事啊。难道...是临时决定的？
她迅速喝完粥，从妆奁底层取出那块绣有慧心绣的帕子。这帕子她试验过多次，能让人短暂地提升专注力和记忆力，正好派上用场。
刚收拾妥当，院外就传来周嬷嬷尖利的声音："五小姐，老爷传所有公子小姐去书香斋，立刻就去！"
云芷深吸一口气，将慧心绣帕子藏在袖中，又看了眼绣架上的寿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周氏绝不会让她好过，得防着有人破坏绣品。
"春桃，"她低声吩咐，"我去书香斋期间，你守在屋里，任何人都不准碰绣架，明白吗？"
春桃郑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死也不会让人动您的绣品！"
书香斋是云府最大的书房，平日用来授课和考校。云芷到时，其他兄弟姐妹己经到齐了。十岁的云棠站在最边上，偷偷冲她眨了眨眼。
云尚书端坐在主位，身旁站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是府里的西席先生。周氏坐在下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的亲生子女云蓉和云栋显然己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芷儿来了，坐吧。"云尚书语气平和，比往日亲切许多。
云芷行了一礼，安静地坐在最末的位置。她能感觉到云蓉嫉恨的目光像刀子般刺在她背上。
"今日考校《女诫》和《论语》。"云尚书环视众人，"先从《女诫》开始。蓉儿，你来说说'谦让'篇的主旨。"
云蓉站起身，流畅地背诵起来，还不时加入自己的理解，引得西席先生连连点头。云芷安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袖中的慧心绣帕子。
"芷儿，"云尚书突然点名，"你说说'妇行'篇中'妇言'的要求。"
云芷站起身，掌心紧贴着慧心绣。一瞬间，那些曾经读过的文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甚至连母亲生前讲解时的温柔声音都仿佛在耳边响起。
"回父亲，《女诫》有云：'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不仅准确背出原文，还加入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女儿以为，慎言不是不言，而是言之有物，言之有度。"
书房内一片寂静。西席先生惊讶地捋着胡须，云尚书眼中闪过赞赏，而周氏的脸色则阴沉得可怕。
"说得好。"云尚书点点头，"继续《论语》考校。栋儿，'君子周而不比'何解？"
大少爷云栋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额头渗出冷汗。周氏急忙插话："老爷，栋儿近日苦读兵书，对《论语》稍有生疏..."
云尚书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云棠："棠儿，你来说。"
十岁的云棠站起身，小脸严肃："回父亲，孔子说君子团结而不勾结。意思是君子与人交往出于公心，不像小人那样结党营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阿姐说的，真正的亲人应该互相扶持，而不是互相算计。"
云尚书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儿子，目光在云棠和云芷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考校持续了一个时辰。令人意外的是，平日不起眼的云芷和云棠表现最为出色，而备受宠爱的云蓉和云栋则相形见绌。尤其是云芷，对答如流之余还能引经据典，完全不似在偏院长大、缺乏教导的样子。
"不错。"考校结束时，云尚书满意地说，"芷儿和棠儿进步很大。特别是芷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氏一眼，"看来有人天资聪颖，只是缺乏机会。"
周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撑着笑容："老爷说得是。妾身以后会多关心芷儿。"
离开书香斋时，云蓉故意撞了一下云芷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得意，永宁侯府的寿宴你别想好过！"
云芷垂眸不语，等云蓉走远才松了口气。慧心绣果然神奇，但效果正在逐渐消退，她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回到清荷院，云芷发现春桃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怎么了？"云芷警觉地看向绣架——寿礼完好无损。
"小姐走后，二小姐身边的碧桃非要进来取东西，奴婢拦着不让，她就...她就打了奴婢一巴掌。"春桃抽泣着说，"还说奴婢一个贱婢也敢拦她..."
云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轻轻抚摸春桃红肿的脸颊，从绣筐里取出一块绣有特殊纹样的帕子："用这个敷一敷，明天就好了。"
那是她试验"愈伤绣"的成果，虽然效果微弱，但足以缓解疼痛。
午后，云芷正在绣仙鹤的最后一根羽毛，夏荷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夫人来了！"
云芷还未来得及反应，周氏己经带着周嬷嬷和两个粗使婆子闯了进来。周氏脸色阴沉，目光如刀般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你今日在老爷面前大出风头？"周氏冷笑，"我倒是小瞧了你，在偏院还能学得这般好学问。"
云芷低头行礼："回母亲，女儿只是平日爱看书..."
"看书？"周氏突然一把抓起桌上的《女诫》，"这书是哪来的？"
云芷心跳加速。这本书确实不是府里的，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扉页还有母亲的题字。若被周氏发现...
"是...是女儿从父亲书房借的。"她急中生智。
周氏显然不信，厉声道："搜！把这屋里不该有的东西都搜出来！"
周嬷嬷和婆子们立刻翻箱倒柜，连床褥都不放过。云芷站在一旁，表面惶恐，内心却异常冷静——绣谱和银针她时刻贴身携带，不会被发现。
"夫人，您看这个！"周嬷嬷从妆奁底层翻出几页诗稿，正是云棠给云芷准备的。
周氏扫了一眼，冷笑道："难怪对答如流，原来是事先准备了小抄！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倒好，不仅偷学，还作弊！"
云芷没有辩解，只是跪在地上："女儿知错。"
"既然你这么喜欢刺绣，"周氏阴冷地说，"永宁侯府的寿礼你继续绣，但除此之外，十日之内再绣出六套衣裳给蓉儿，就用库房里那批硬纱。若完不成..."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刘家那边可还等着呢。"
硬纱是最难绣的料子之一，十日内绣六套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云芷只是恭顺地应下："女儿遵命。"
周氏走后，春桃和夏荷红着眼眶收拾被翻乱的房间。云芷坐在绣架前，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周氏拿走的诗稿上，有几行是云蓉的笔迹。那是云棠偷偷从云蓉那里抄来的，为的就是应对今天这种情况...
夜幕降临，云芷点起蜡烛，继续赶制寿礼。她必须在三天内完成"松鹤延年"图，才能有余力应付周氏额外布置的任务。
蓝色银针在烛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云芷绣着绣着，忽然发现针尖的蓝光比往日更盛。更奇怪的是，当她绣到仙鹤的翅膀时，针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动编织出比她想得更精巧的纹路。
"这是..."云芷惊讶地看着绣面上渐渐成形的图案，那羽毛的层次感和光泽远超她的技艺水平。她翻开绣谱，发现第七页上浮现出新的字迹——"灵引绣"，能让绣针暂时引导绣者的手，绣出超越自身水平的作品。
"原来如此..."云芷恍然大悟。灵绣之术会随着使用者的心境和需求而进阶，她现在迫切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高质量绣品，所以激发了这种能力。
有了灵引绣的帮助，"松鹤延年"图在次日傍晚就完成了。云芷仔细检查每一处细节，尤其在鹤眼和松针处加入了共情绣的元素，希望能在寿宴上引起注意。
刚收起绣品，云棠就兴冲冲地跑来："阿姐！父亲夸我了，还说要带我去拜访永宁侯世子呢！"
"世子？"云芷心头一跳。永宁侯世子楚澜，那是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立下军功，据说还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是啊！世子刚从边关回来，父亲说他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云棠兴奋地说，"对了阿姐，父亲还问起你绣的笔袋，说做工精致，要你再多绣几个送人呢！"
云芷笑着摸摸弟弟的头，心里却有了新的打算。若能在永宁侯府寿宴前准备几个特别的绣品，或许能借此机会...
她翻开绣谱，目光落在第八页上——"护心绣"，据说能保护佩戴者免受轻微伤害。这种绣法复杂异常，但若能为云棠绣一个带在身上...
夜深人静，云芷就着烛光一针一线地绣着护心绣香囊。银针上的蓝光时强时弱，像是在呼吸一般。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在清荷院的瓦片上，也照在云芷专注的侧脸上——那张脸上，己经渐渐有了几分林姨娘当年的神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