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惊梦
黄梅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半月,将西湖泡得发涨。苏晚的绣鞋踩过青石板上的苔藓,突然脚下一滑,陈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相视而笑,未察觉一滴滚烫的水珠顺着苏晚后颈滑进衣领——那不是雨水,是高热的前兆。
当夜,雷声碾过黛青色的天幕。林姨握着苏晚滚烫的小手,烛火在她脸上投下颤抖的阴影。药罐在炭炉上咕嘟作响,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窗棂,却遮不住她盯着苏晚颈间玉佩的目光。那枚羊脂玉双鱼佩泛着温润的光,与苏家绸缎庄匾额上的双鱼纹如出一辙。
"阿屿,去后山采些艾草!"林姨突然转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屿早己披好蓑衣,竹篓往肩上一挎:"我认得最肥的艾草,煮水给晚晚擦身最好。"话音未落,人己冲进雨幕。
暴雨如注,陈屿在泥泞的山道上狂奔。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他看见漫山遍野的艾草在风雨中飘摇,宛如无数苍白的手在招魂。记忆突然刺痛他的神经——去年今日,父亲也是这样冒雨去采草药,却再也没能回来。
"不能怕。"陈屿咬着牙,将锋利的艾草叶塞进竹篓。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咸涩得让他睁不开眼。当他抱着湿漉漉的艾草往回跑时,一脚踩空滚下山坡。膝盖磕在石头上,鲜血混着泥水往下淌,可他死死护着怀中的艾草,仿佛那是救命的灵药。
与此同时,苏晚在昏迷中呓语不断。林姨用帕子沾着艾草水,轻轻擦拭她滚烫的额头。烛光摇曳间,玉佩上的双鱼仿佛活了过来,在水中游弋。林姨的眼泪突然砸在苏晚手背上,惊得她睫毛轻颤。
"我的囡囡..."林姨哽咽着,手指抚过玉佩上的纹路。二十年前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暴雨夜的西湖渡口,一个浑身是血的妇人将襁褓塞给她,怀里的女婴颈间就挂着这枚玉佩。"求求你...照顾她..."妇人说完便咽了气,只留下怀里嗷嗷待哺的孩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屿浑身湿透地撞开门,竹篓里的艾草还滴着水:"林姨!艾草采回来了!"他的蓑衣上沾满泥浆,膝盖处的粗布被血浸透,却笑得比春日暖阳还灿烂。
林姨别过脸去抹泪,接过艾草煮进药罐。陈屿跪在榻边,用凉帕子给苏晚敷额头。高热中的苏晚突然抓住他的手,滚烫的掌心让陈屿心头一颤:"哥哥...荷花...开了..."
"开了,开得可好了。"陈屿轻声哄着,将苏晚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突然想起白天在私塾,夫子说"耳珠圆润者,必是富贵命"。可他的晚晚,明明该是这世间最自由的鸟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林姨望着榻上相依的两个孩子,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她知道,这枚玉佩迟早会掀起轩然大波。而她能做的,不过是在暴风雨来临前,再为他们遮一遮雨。
艾草的清香弥漫整个屋子,混着陈屿身上的泥土味。苏晚的高热渐渐退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陈屿守在床边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却始终紧握着苏晚的手。林姨坐在昏暗的角落,借着摇曳的烛光,最后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养了十年的女儿。
鸡啼破晓时,苏晚悠悠转醒。她望着守在床边的陈屿,又看看眼尾泛红的林姨,迷糊道:"我是不是做了个好长的梦?"陈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是梦,梦见我采的艾草会飞。"
苏晚咯咯笑起来,没注意到林姨悄悄藏起的玉佩。晨光穿透雨雾洒进屋子,照在三人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边。只是林姨知道,这平静的晨光下,暗潮己经开始涌动。而她能守护他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雨渐渐停了,屋檐上的水珠滴答作响。陈屿去厨房端来一碗艾草粥,吹凉了喂给苏晚。林姨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亲密的模样,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轻轻摸了摸胸口藏着玉佩的位置,暗暗发誓: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让任何人拆散这对苦命的孩子。
这一夜的风雨,终究还是过去了。可谁也没想到,这场高热竟成了命运转折的序章。那枚被林姨藏起的玉佩,如同沉睡的巨兽,静静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天。而在它苏醒之前,陈屿和苏晚依然在西湖边,做着永不分离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