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冬，长安落了第一场雪。
苏妄言倚在醉仙楼雕花栏杆上，指尖捻着一粒花生米。楼下街道上，商贩的叫卖声与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短剑——这是她重生为凡人的第十六年，却仍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仿佛还能看见谢长晏消散时那抹靛蓝色的星砂。
"听说了吗？谢小侯爷今日回京！"隔壁雅间传来茶客兴奋的议论声，"北疆三年，立下赫赫战功，圣上特意恩准他提前回京过年呢！"
花生米突然从指间滚落，在木地板上弹跳几下，最终停在了一双云纹锦靴前。
苏妄言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那双眼似曾相识，像是穿越了无数轮回，终于在此刻重逢。靛蓝色锦袍的公子弯腰拾起那颗花生米，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
"姑娘的零嘴儿，掉了。"他将花生米放在她面前的青瓷碟中，袖口暗绣的星纹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苏妄言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还有那袖口的星纹——
"谢...长晏？"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姑娘认得在下？"
苏妄言这才惊觉失言，急忙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震惊与慌乱："小侯爷威名远播，长安城谁人不知。"
谢长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发间的银铃上停留片刻："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苏妄言。"她下意识回答，随即懊恼地咬住下唇。这个名字在凡间并不常见，她本不该如此轻易透露。
"好名字。"谢长晏笑意更深，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递给她，"雪天寒凉，姑娘的手都冻红了。"
苏妄言怔怔接过手帕，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猛地抬头，却见谢长晏己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梅香在空气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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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忠勇侯府设宴庆功。
苏妄言作为太医院萧首座的义女出席，一袭月白色襦裙外罩淡青色纱衣，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步摇。她本不想来，却被义父萧砚辞硬拉着赴宴。
"你这孩子整日闷在药庐，也该出来见见世面。"萧砚辞捋着胡须笑道，右眼的白绫在灯火下格外显眼。自重生以来，苏妄言就发现这一世的萧砚辞依然带着眼伤，只是缘由变成了年轻时试药不慎所致。
侯府花园张灯结彩，梅树下设了数十张案几。苏妄言刚踏入园中，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苏姑娘，又见面了。"
谢长晏执着一盏琉璃杯立于梅树下，一袭靛蓝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月光与灯火交织，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更让苏妄言心惊的是——他腰间赫然挂着半枚靛蓝玉佩，与她锦囊里的半枚正好能合成一轮满月。
"这玉佩..."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谢长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指尖轻轻抚过玉佩："家传之物。说来奇怪，我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
酒过三巡，谢长晏忽然凑近她耳畔："苏姑娘可会下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苏妄言心头一跳："略懂一二。"
"那不如..."他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谈话。
"侯爷！北疆急报！"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在谢长晏耳边低语几句。
谢长晏面色骤变，起身时不小心碰翻了酒盏。琥珀色的液体洒在苏妄言的袖口，也沾湿了他袖口暗绣的星纹。
"抱歉，有要事需处理。"他匆匆拱手，转身时袖中落下一方丝帕。
苏妄言弯腰拾起，借着灯火看清帕角绣着的一行小字："岁岁年年，不问归期。"
她如遭雷击，突然想起命书消散前那句诅咒——
**「你们永远无法在同一条时间线重逢」**
原来所谓情劫，是让他们带着模糊的记忆，在错位的时间线上一次次相遇又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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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夜，长安城灯火如昼。
苏妄言换上一身夜行衣，轻巧地翻过谢府高墙。这几日她暗中调查，发现谢家祠堂藏着一卷《山河志》——正是当年命书的凡人版本。
月光透过窗棂，在祠堂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苏妄言屏息凝神，轻车熟路地找到暗格。指尖触到书卷的刹那，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让她浑身一颤。
"姑娘夜闯祠堂，就为看本游记？"
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淡淡的梅香。苏妄言短剑瞬间出鞘，却被一柄折扇轻轻压住。
谢长晏一袭月白常服立于月光下，衣领微敞，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星砂痕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其实你可以首接问我。"
苏妄言心跳如鼓，却强自镇定："问什么？"
谢长晏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抽走她怀中的书卷。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停在一处夹页。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比如...这个。"
苏妄言定睛看去，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
**「永徽二十三年春，苏妄言卒」**
"这是..."
"命数。"谢长晏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我找了十六年，终于找到你了，阿月。"
月光下，他眼中的星河璀璨如初，仿佛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终于在此刻与她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