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混杂着奴仆的鼾声,一丝极细微的呜咽钻进了崽崽的耳朵。
是隔壁的“石头”。黑熊他们常欺负他,这会儿似乎梦里也在哭。
崽崽的心一沉。这声音他太熟了,流浪时在破庙角落,他也常这样无声地哭。他没动,只是蜷得更紧。
同情?他自顾不暇。帮?拿什么帮?生存的本能让他只专注于活下去。
沉重的劳役依旧。劈柴震得细胳膊生疼;倒夜壶恶臭难闻;冰冷的河水洗衣物,冻得手指麻木。饥饿如影随形,胃里翻腾。
午休哨声一响,崽崽拖着灌铅般的腿溜向后山。脚步比昨天更沉,心里矛盾:渴望见那唯一的光亮,又怕她因自己饿肚子。
小枝桃己等在那里。阳光跳跃在她青色旧裙上。见崽崽,她立刻扬起明媚的笑容快步迎来:“九五二七!你来啦!”
崽崽低头,手指绞着破衣角。
“喏,快吃!”小枝桃递来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半个窝窝头和小块咸菜。分量比昨天的馒头夹肉少了许多,但依旧是难得的食物。
崽崽盯着食物,喉咙发紧。他抬头首视小枝桃,黑亮的眼睛充满渴望、感激,但更多的是浓重的担忧和愧疚。他指指小枝桃,又指指自己肚子,用力摇头,那意思是:你省给我,你饿。
小枝桃一愣,随即明白。笑容淡了些,但眼神更柔和。她拉过崽崽的手,把油纸包塞进他冰冷的手心,嗔怪道:“哎呀,操心什么!我在小姐房里能吃饱!看,我比你高呢!少吃点没事!快吃!凉了不好!”
崽崽没再犹豫,默默坐下吃起来。吃得很快,但带着珍惜。
两人静静吃着小枝桃那半个更小的窝窝头。吃完她满足地舔舔嘴唇,讲起今日:“……小姐今天练剑,唰唰唰的,剑光像雪花绞碎落叶!真厉害!可惜我只能远看……小姐说练武要从小打好基础,还要看根骨……”
崽崽安静地听。那些动作——唰唰的剑光,绞碎落叶——被他牢牢记住了。那是力量的景象。
突然小枝桃收声,侧耳倾听,神情有些紧张:“哎呀,小姐叫我了!得赶紧回去!明天再给你带好吃的!”她匆匆起身,拍去草屑叮嘱:“慢慢吃,别噎着!还有……别担心我!”
说完她飞快跑走,身影消失在林中。
崽崽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她刚才的慌乱,他看在眼里。真是小姐叫她?还是怕人发现二人见面?不安爬上心头。
他默默吃完,收好油纸。这次没立刻离开。一种冲动让他学小枝桃的样子,闭眼凝神倾听。
起初是风声、叶声、鸟鸣。当他摒除杂念,心神凝聚时,细微声音浮现了:虫爬枯叶声,蚂蚱振翅声,溪水流淌声……
崽崽猛地睁眼,黑眸中充满震惊!这就是《闻玄录》里说的“听”之力?
他再次闭眼,专注地将“听”力投向小枝桃离开的小路。
风声树叶鸟鸣交织。崽崽皱眉分辨。精神疲惫欲撑不住时——
一个极其微弱、压抑痛苦的抽气声,如同游丝钻入他耳膜!
声音很远,来自学院方向。但那痛苦的质感,像根针扎进神经!
是别人?还是……?
崽崽心猛跳!“嚯”地站起!想立刻冲过去!但理智拉住了他:杂役擅闯内院是死罪!
他原地焦灼打转,痛恨自己的弱小!只能干着急!
他死死攥紧拳,指甲陷入肉里。第一次如此痛恨无能!他望着内院方向,眼神焦虑翻涌暴戾。谁让她痛苦?为什么?愧疚、担忧、愤怒、痛恨交织,几乎撑破胸膛!眼中刚因友谊消融的凶戾,翻涌得更烈!
夜深。冰冷通铺上,崽崽蜷缩。身体的累淹没不了心头的焦灼。怀里的空油纸包和剩咸菜,像维系微光的纽带。
黑暗中他睁眼无睡意。耳畔仿佛残留那丝痛苦的抽气。他反复想小枝桃离去的笑脸,想象她可能的处境。
“变强……” 冰冷而执拗的声音在心底嘶吼,“要快!强到……能保护她!”
他从贴身掏出破旧《闻玄录》。借微弱月光辨认晦涩图文。看不懂!不管!他只知道这东西能变强!小枝桃的痛苦,他的无能为力,化作最迫切的动力!
他闭眼,拼命回忆白天那“听”的奇妙感觉,联系书上字画。心神沉入,忘却寒冷疲惫周遭。
黑暗中,只余崽崽粗重呼吸,和那双月下闪烁执着光芒的眼睛。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意念,如黑暗中破土的苗,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