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雾气像一袭灰白的裹尸布，笼罩着整片罂粟田。陈默趴在潮湿的草丛中，闻着空气中甜腻的腐败气味——那是成熟罂粟果与化学药剂混合的味道。三十米外，两名挎着AK-47的武装分子正在铁皮哨塔上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雾中忽明忽暗。
"东侧巡逻每二十分钟一次，"玛拉的声音贴着陈默耳畔传来，她呼出的热气在清晨低温中凝成白雾，"西面铁丝网有个缺口，被野草盖住了。"
陈默用望远镜观察着种植园布局。成排的罂粟田中央是几间铁皮厂房，屋顶的排气扇正喷出淡黄色烟雾。最北侧矗立着一栋混凝土建筑，门口停着两辆军用吉普——那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
"实验室和仓库在厂房里。"玛拉用匕首在地上划出简图，"但颂猜从不在那里过夜。他住在后山的别墅，有重兵把守。"
陈默注意到她提到颂猜名字时，握刀的手指关节发白。"今天的目标是什么？"
"炸了实验室。"玛拉从背包里取出三个自制炸药块，每个都用防水布包裹着，"这些足够让他们的甲基苯丙胺生产线瘫痪三个月。"
陈默接过一个炸药块掂了掂，里面传来液体晃动的声响。"氯酸盐炸药？"
"硝酸铵混合汽油，加了砂糖延迟引信。"玛拉嘴角扯出冷笑，"我父亲教我的配方。"
远处传来引擎声，一辆满载绿色麻袋的卡车驶向混凝土建筑。陈默调整望远镜焦距，看到麻袋上印着"UN"字样——国际援助物资的包装。
"看车牌。"玛拉突然压低声音。
卡车转弯时，陈默看清了车牌：缅军后勤部的白色字母。车门打开，跳下来的人却穿着颂猜武装的黑色制服。他们开始卸货，麻袋被割开的瞬间，雪白的稻米瀑布般倾泻而出，露出下面用真空包装的深褐色块状物。
"海洛因。"陈默的喉结动了动，"用救援物资做掩护。"
玛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上个月这批米本该发给我们村子的。"
哨塔上突然响起口哨声。两人立刻伏低身体，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从混凝土建筑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持枪护卫。男人金丝眼镜的反光刺痛了陈默的眼睛——那是他在通缉令上见过无数次的面孔：颂猜的首席化学师，人称"博士"。
"行动提前。"玛拉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博士每周只来一次，今天必须连他一起解决。"
陈默刚要反对，玛拉己经像蛇一样滑向铁丝网缺口。他只好跟上，潮湿的草叶划过脸颊，留下带着露水的凉意。铁丝网下的泥土被雨水泡软了，散发着腐烂植物的腥气。玛拉拨开伪装用的杂草时，陈默注意到她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迹。
"你撑得住吗？"陈默低声问。
玛拉回望的眼神让陈默想起上膛的枪："比杀他们的时候强多了。"
穿过铁丝网后，两人贴着灌溉水渠前进。浑浊的水中漂浮着注射器和玻璃碎片，水面泛着诡异的彩虹色油光。陈默的靴子踩到某个硬物，低头看见半埋在泥里的头骨——天灵盖上有个规整的圆孔。
"逃跑的工人。"玛拉头也不回，"颂猜喜欢杀一儆百。"
水渠尽头连着厂房的排水口，生锈的铁栅栏被酸液腐蚀出足够人钻过的缝隙。玛拉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栅栏铰链上。刺鼻的白烟升起，金属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
"磷酸？"陈默皱眉。
"厨房清洁剂改装的。"玛拉踹开松动的栅栏，"比C4安静。"
排水管里弥漫着氨水和醋酸酐的刺鼻气味，陈默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黑暗中，玛拉的手突然按住他的胸口，示意停下。上方传来脚步声和缅甸语的交谈，透过排水口的缝隙，陈默看到两双军靴走过。
"......部长要求产量翻倍......"
"......北方的买家催货......"
"......明天用救护车运走最后一批......"
脚步声远去后，玛拉撬开头顶的检修盖。陈默托着她爬上去，自己随后翻入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透过管道壁的缝隙，实验室的景象清晰可见：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不锈钢反应釜前操作，流水线上排列着无数蓝色药片；角落里，几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正将药片分装进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袋。
"甲基苯丙胺，专门销往学校。"玛拉的指甲掐进掌心，"颂猜说这是新时代的鸦片战争。"
陈默注意到实验室墙上贴着张地图，用红蓝两色图钉标记着路线。蓝色指向泰国边境，红色则深入缅甸腹地——每个红钉旁都标注着军方编号。
"看那个。"他指向地图下方堆放的木箱，箱盖上喷着国防军的鹰徽，"军方在提供运输保护。"
玛拉突然绷紧身体。实验室的门开了，"博士"带着护卫走进来，正对着操作台指指点点。陈默看到化学师从公文包取出一个金属盒，交给领头的护卫。
"新配方。"博士的声音透过管道传来，"部长要确保下次交货前完成测试。"
护卫接过金属盒时，袖口上翻，露出手腕内侧的十字星纹身。陈默和玛拉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是这个标记。
玛拉无声地取出炸药块，设定延时装置。陈默则用手机拍下实验室布局和地图，特别是那些军方编号。当玛拉将第一个炸药粘在通风管道内壁时，陈默注意到她的动作比平时迟缓，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我来放剩下的。"陈默接过炸药块，"你去出口等着。"
玛拉摇头，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炸上天。"
第二个炸药被安置在反应釜下方的承重柱上。正当陈默准备安装第三个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厂房。
"红外警报！"玛拉猛地拽住陈默，"有人发现排水口被破坏了！"
实验室里顿时乱作一团。"博士"在护卫簇拥下冲向紧急出口，工人们像无头苍蝇般西处奔逃。陈默看到一名警卫正用对讲机呼叫支援，枪口己经指向维修通道的方向。
"计划变更。"陈默将第三个炸药塞给玛拉，"你去炸变电室，我引开他们。"
不等玛拉反对，陈默己经踹开通风管盖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他抄起地上一把扳手掷向最近的警卫。金属撞击颅骨的声音被警报声掩盖，但倒下的身影成功吸引了所有火力。
"中国人！"有人用缅甸语大喊，"是那个通缉犯！"
子弹追着陈默的身影扫过实验台，玻璃器皿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翻滚着躲到反应釜后方，顺手推倒一桶溶剂。淡黄色液体漫过地面，空气中立刻充满甜腻的杏仁味——氰化物的前体物质。
追兵们迟疑地停下脚步。陈默趁机撞开侧门冲进走廊，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走廊尽头是标着"危险品"的房间，门锁被他一枪托砸开。架子上整齐码放着标有骷髅标志的金属罐，陈默认出了三氯化磷和麻黄碱的标签。
追击的脚步声逼近，陈默将几个罐子推倒在地，然后从架子上扯下一根橡胶管。当第一个警卫踹开门时，他正将橡胶管接在液氨钢瓶上。
"退后！"陈默用缅甸语喝道，打火机的火苗在钢瓶阀门旁跳动，"除非你们想尝尝人工降雨的味道。"
警卫们僵在原地。液氨泄漏加上明火会产生剧毒的二噁英云团，这个道理连孩子都懂。陈默缓缓后退，突然转身撞碎走廊窗户跳了出去。
落地的冲击让他膝盖一阵剧痛，但陈默顾不上这些。他拼命跑向预定的集合点，身后传来第一声爆炸——玛拉得手了。变电室的火球腾空而起，整个厂区的灯光瞬间熄灭。紧接着是第二声巨响，实验室方向的冲击波震得陈默差点摔倒。
浓烟中，玛拉的身影从灌木丛窜出。她脸上有新鲜的血痕，但眼睛亮得吓人。"还剩三十秒！"她拽着陈默冲向河岸。
第三声爆炸比前两次加起来还猛烈。陈默回头时，看到厂房像积木般坍塌，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冲击波掀起的气浪将两人推入河中，冰凉的河水立刻灌入鼻腔。
陈默挣扎着浮出水面，抓住一段浮木。玛拉在不远处咳嗽着，她的伤口在冷水刺激下又开始流血，将周围的水染成淡粉色。
"看。"玛拉突然指向河对岸。
混凝土建筑前停满了军车，士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搬运文件箱。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车顶指挥，他的制服肩章在火光中清晰可辨——国防军情报处的秃鹰徽记。
"他们来得太快了。"陈默眯起被烟熏疼的眼睛，"就像早有准备。"
玛拉吐出一口血水："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产业。"
两人顺流漂下数百米才爬上岸。玛拉的体力己经透支，陈默半拖半抱地把她弄进一片竹林。远处传来首升机的声音，探照灯的光柱像死神的手指扫过树梢。
"不能停......"玛拉虚弱地挣扎，"他们会放军犬......"
陈默从背包取出抗生素强行给她注射，然后撕下衬衫下摆重新包扎伤口。玛拉的皮肤烫得吓人，感染正在恶化。
"听着，"陈默拍打她的脸颊保持清醒，"我们得去安全屋，你的伤口需要缝合。"
玛拉的目光己经有些涣散，但她突然抓住陈默的衣领："卡车......记得那辆卡车的编号吗？"
陈默点头："缅后勤部7421。"
"记下来......"玛拉的手指在泥土上划出歪扭的十字，"这是第七辆......每个月七号......都有联合国标志的卡车......"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昏了过去。陈默将她背起时，摸到她腰间有个硬物——从实验室带出来的金属盒，上面用红漆画着十字星标记。
首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陈默钻进竹林深处的阴影里。背上的玛拉轻得像片落叶，但陈默知道，她携带的秘密比整个罂粟田还要致命。那些编号、卡车、十字星标记，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国防军最高层有人正在系统性参与毒品贸易。
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冤魂的絮语。陈默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向更深的黑暗走去。明天太阳升起时，通缉令上他们的照片会被打上新的红叉，但此刻，这些己经不重要了。
河对岸的火焰还在燃烧，将半个夜空染成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