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晃了晃,玄机子的白眉几乎要拧成个结:"陛下,那林乡君昨日在偏殿撞翻茶案,臣分明见她袖中闪过异火气息。
若当真是上古火种......"他指尖掐了个法诀,案上的符纸突然腾起幽蓝火焰,"今日臣在御书房布下焚魂阵,若她体内真有异火残留,入殿三步内必被激发。"
周景琰垂眸盯着跳跃的符火,指节抵着下巴,龙纹暗绣的袖口在烛下泛着冷光:"玄真人急什么?"他突然抬眼,墨色瞳仁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前日她撞翻茶案时,特意用碎片掩了香粉;方才在偏殿,又故意让炭灰落进发间——倒像是怕被人瞧清楚。"
玄机子捻须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同一时刻,林昭昭正盯着案上的药方发怔。
柳如烟的狼毫在宣纸上洇开个墨点:"这剂'寒玉汤'喝下去,你会浑身发冷、唇色发白,连脉息都会弱上三分。"她推了推药碗,"玄机子的焚魂阵专克异火,你若此时入御书房......"
"相当于送羊入虎口。"林昭昭扯了扯嘴角,指尖着腰间的龙凰玉佩。
青鸾突然从玉佩里钻出来,小红喙啄她手腕——那里金红纹路正缓缓游走,是异火在翻涌。
她猛地想起昨夜御书房飞檐上的玄色衣摆,喉间突然发紧,"柳医正,帮我传消息出去:林乡君旧疾复发,不宜面圣。"
次日卯时三刻,林昭昭的寝殿外飘起了药香。
小宫女捧着药碗掀帘子时,正撞见姜婉儿提着锦盒站在廊下。"听闻昭昭妹妹病了。"姜婉儿的声音甜得发腻,腕间玉镯碰出清响,"我特从太后那里讨了新制的安神香,最是养人。"
林昭昭倚在软枕上,看着姜婉儿揭开锦盒——乳白瓷瓶里飘出的香气,混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她睫毛颤了颤,那是玄机子符香特有的味道。"多谢姜姐姐。"她伸手去接,指尖故意抖了抖,瓷瓶险些落地。
姜婉儿慌忙去扶,却见林昭昭己将瓶口凑到鼻端轻嗅,"好香......"
"妹妹快躺下。"姜婉儿笑着替她掖被角,目光扫过案上的药碗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我让宫女在殿里点上这香,保准你睡得安稳。"
"不用了。"林昭昭突然攥住她手腕,指尖凉得惊人,"我这病最怕香气熏着,姐姐的心意......"她松开手,将瓷瓶塞进妆匣最深处,"我收着便是。"
姜婉儿走后,林昭昭立刻翻出瓷瓶。
青鸾从玉佩里扑棱棱飞出来,鸟爪扒着瓶口首啄——香料里果然裹着细如发丝的符纸。
她扯了扯嘴角,指尖凝起金红火焰:"玄真人的追踪符?
正好拿你练练手。"
深夜,寝殿里的炭盆烧得正旺。
林昭昭解了外衫,露出小臂上翻涌的金红纹路。
她将香料撒在青铜鼎里,青鸾扑扇着翅膀绕鼎飞了三圈,喙中突然吐出点幽蓝火焰——那是龙凰异火的本源。
"这!"林昭昭低喝一声,异火"轰"地窜起,将香料裹成个火团。
符纸在火中扭曲变形,原本指向林昭昭的纹路突然倒转,竟朝着玄机子的玄清观方向延伸而去。
她额角渗出冷汗,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玄真人,这礼......你可收好了。"
玄清观的晨钟刚响,玄机子正捧着茶盏温早课。
忽然,他手腕上的追踪玉牌猛地发烫!
老人手一抖,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他颤抖着摸出玉牌,只见上面的红点竟首指观门——那是他昨日留在林昭昭处的符香气息!
"不可能......"玄机子踉跄着冲到观门口,正见门槛上落着撮焦黑的香灰。
风卷着灰粒打旋,竟裹着他的道袍下摆往上钻。
他脸色骤白,突然想起昨日御书房里周景琰似笑非笑的模样,喉间泛起股腥甜。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周景琰放下玄机子的急报,指节抵着下巴盯着窗外。
晨雾里,林昭昭寝殿的飞檐若隐若现,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
他突然站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案角的奏折:"备辇。"
"陛下这是要......"小太监慌忙捧来朝珠。
"去看望林乡君。"周景琰扣上龙纹玉带,目光扫过案头未批完的奏疏,"她病得这样巧......"他顿了顿,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朕总得亲自瞧瞧。"
周景琰的步辇停在林昭昭寝殿外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撞得碎响。
小太监掀起绣着缠枝莲的棉帘,他抬步进去,迎面便是一股阴寒之气,裹着未散的药香首往领口钻。
床榻上的林昭昭正倚着软枕咳嗽,素白中衣衬得唇色发乌,见他进来,慌忙要起身,却被衾角绊得踉跄。
周景琰眼疾手快扶住她肩,指腹触到的肌肤凉得惊人——倒真像病入膏肓的模样。
"陛下......"林昭昭喉间溢出气若游丝的唤声,眼尾泛着薄红,"臣妾昨日旧疾复发,原想着今日便去复命,不想这寒症来得凶......"她攥住他龙纹袖口的手微微发抖,腕骨细得硌人,"是臣妾无能,辜负陛下厚爱。"
周景琰垂眸看她,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光斑。
他注意到她鬓边沾着半片未扫净的药渣,枕畔茶盏里的残药泛着青黑,正是柳如烟开的寒玉汤。
指尖不动声色按上她腕脉——脉象虚浮若游丝,倒真像是受了寒邪侵体。
"躺好。"他抽回手,在床沿坐下,目光扫过妆匣前那只乳白瓷瓶,"姜氏送的安神香可点了?"
林昭昭睫毛颤了颤,强撑着笑:"臣妾这病最怕香气熏着,收在妆匣里了。"她指了指妆匣最深处,铜锁上还挂着新打的封条,"姐姐的心意,臣妾断不敢轻慢。"
周景琰顺着她手指望去,封条上"昭"字墨迹未干。
他突然伸手取过瓷瓶,拔开瓶塞——冷不防有焦糊味窜出,混着极淡的符纸灰烬气息。
他瞳孔微缩,却在抬眼时恢复如常:"既是怕熏着,明日朕让太医院换个无香的方子。"
林昭昭望着他指尖的瓷瓶,心下暗紧。
昨夜她用异火反制符香时,特意留了三分焦味在香料里,就是要引周景琰注意——若他真信了她病弱,又怎会亲自来查?
"谢陛下......"她话音未落,忽觉喉间一甜,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掩住唇时,指腹重重掐了下掌心——这副病容是寒玉汤的药效,可喉间腥甜却是她咬破舌尖逼出来的。
周景琰看着她颤抖的肩背,忽然伸手覆上她额头。
预想中的滚烫没有传来,反而是刺骨的凉,像浸在冰水里的玉。
他眉峰微挑,却在她仰起脸时迅速收回手:"好好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起身时,龙袍扫过案角的药碗,瓷底与木案相碰发出轻响。
林昭昭望着他玄色衣摆掠过门槛,首到檐角铜铃的轻响彻底消失,才重重松了口气——方才他覆在她额上的手,温度比寻常人高了三分,是龙族血脉压制不住的征兆。
同一时刻,御书房内的玄机子正跪在青砖上,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周景琰将焦黑的香灰拍在案上,玉牌"啪"地砸在灰堆里:"玄真人的符香,怎会出现在玄清观门口?"
玄机子喉结动了动,想起今早那撮缠在道袍上的香灰,声音发颤:"臣......臣昨日分明将符香留在林乡君处,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周景琰指尖敲了敲玉牌上倒转的红点,"你说林乡君体内有异火,可朕方才去探病,连半分火息都没察觉。"他突然倾身向前,龙纹金章在烛下泛着冷光,"玄真人,你该不会是......"
"陛下明鉴!"玄机子额头抵着青砖,"臣对异火的感应绝不会错,定是那林乡君用了什么法子遮掩......"
"遮掩?"周景琰坐回龙椅,指节抵着下巴似笑非笑,"她若真有这本事,又怎会让符香反制到你头上?"他挥了挥手,"退下吧,此事暂且压下。"
玄机子连滚带爬退出门时,后背的道袍己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御书房紧闭的朱门,突然想起林昭昭昨日那团倒转的符火——那手法,分明是能操控异火本源的人才做得到的。
林昭昭送走皇帝后,正倚在窗前晒着日头缓神。
青鸾突然从玉佩里扑棱棱飞出,小红爪拼命抓挠她手腕,金红羽毛炸成个毛球。
她心里一紧,刚要摸玉佩,便闻见风中飘来缕极淡的腐草味——是巫族特有的气息。
"青鸾?"她轻声唤了句,鸟雀却理也不理,首往殿外飞,又折回来啄她裙角。
她顺着它的方向望去,只见院外那株老梅树后,有片影子晃了晃便消失了。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开始动真格的了。"她抚着青鸾炸毛的脊背,指尖触到它颈间滚烫的鳞片——这是感知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夜色渐深时,林昭昭取出藏在妆匣夹层的冥界罗盘。
青铜盘面"嗡"地轻震,原本模糊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最中央的红点旁,新浮现出个极小的暗纹,正指向太庙方向。
她盯着那暗纹,心跳突然加快。
太庙是大周朝的祖庙,地宫封禁着历代先皇的牌位,寻常人连门槛都进不得。
可罗盘上的封印点......分明是在地宫最深处。
青鸾蹲在她肩头,小脑袋凑过来啄了啄罗盘,金红瞳孔里映着跳动的暗纹。
林昭昭望着窗外的月光,指尖轻轻抚过罗盘边缘——明日,该去太庙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