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家家户户都在走人户。
而周家的小女儿,差点被吓疯了。
她不过是听母亲的话,去叫那个一整天都没露面的姐姐周卿烬出来吃饭。
结果一进去,房间里那恐怖的惨状,成了周清漪这一辈子的阴影。
正是傍晚时分,中午热闹的宴席散去,留下几桌都是极亲近的亲戚。
周正元念叨了周卿烬好几次,黄秀娥本不想管这个性情古怪的继女,毕竟快要奔三的人了。
但想着她闷在楼上一整天,今天还是她生日,最终还是让自己的小女儿周清漪去叫人。
周清漪对这位二姐满是好奇,这次回家还是第一次见,却没想到对方性格如此孤僻。
她怀着忐忑推开周卿烬的房门,脚下踩到一片黏腻,起初并未在意。
首到——
目光撞上床榻上那片刺目的猩红,周卿烬静静躺着,浑身浴血,了无生气。
“啊——!”
周清漪的心脏瞬间被恐惧攫紧,撕心裂肺的惨叫冲破喉咙,紧随其后的凄厉哭声狠狠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今天是周永诚和周卿烬的生日,家里的年饭就摆在这一天。
院子里高朋满座,推杯换盏,正是热闹的时候。
周清漪这声尖叫和哭声,像一瓢冰水猛地泼进滚油锅。
“作死啊!嚎什么丧!”
楼下的黄秀娥被女儿凄厉的叫声骇得心肝乱颤,朝着楼上怒骂。
周清漪连滚带爬跌出房间,冲到二楼阳台。
阳台正对着楼下院坝,她满脸是血,眼泪混着血迹糊了一脸,浑身抖得像筛糠,语无伦次地哭喊,“妈、妈妈!”
“二姐......二姐流了好多血!整个房间......全是血!全是血啊!”
楼下众人被周清漪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黄秀娥心头猛沉,尖叫着朝周正元吼了一声,拔腿就往楼上冲!
亲戚们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涌向楼梯。
魏然反应最快,听到周清漪的话,像离弦的箭般冲了进屋,朝楼上跑。
厨房里的周正元还不明所以,听到黄秀娥变了调的嘶喊冲到楼梯口,人群慌乱地让开道。
只见魏然抱着一个浑身是血毫无生气的周卿烬,正踉跄着冲下楼!
黄秀娥死死抱住吓傻了的周清漪瘫坐在二楼楼梯口。
周永诚从电视房出来,迎面撞上这一幕——
魏然抱着那个血人般的妹妹。
只一眼,周永诚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魏然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粘稠的血泊被他狂奔的脚步踩踏,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刺目的血滴一路蜿蜒,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小巷穿出,右转首走五百米就是医院!
他抱着她,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刀尖上。
......
周卿烬坠入了冰冷粘稠的混沌迷雾中。
她迷糊中看见了马家玉。
母亲坐在洒满阳光的小院里,正低头给她缝衣服,抬头看见她从屋子里走出来,原本平静还带着几分忧伤的脸上立马多了一丝笑容,她温柔地弯起眼睛:“阿烬,看,妈妈给你衣服上绣了只小兔子呢......”
“妈,妈,妈~我要去玩!”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马家玉笑着抬头,伸手轻轻揉了揉男孩的脸蛋:“好~”
“妹妹,走啊,我们一起去找魏家继玩!”男孩的声音充满活力。
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那年......
她本可以拉住妈妈的。
可她只能满眼无助的捂住妈妈流血的伤口,妈妈拉住她不让她离开,她说让她不要伤心。
可是她怎么能不伤心,如果她不翻窗进屋,她也许连妈妈死前的最后的温柔都得不到。
那一晚,她抱着妈妈冰冷僵硬的尸体,坐在那滩粘稠刺鼻的血泊里,嚎啕大哭,首到天光刺破黑暗,首到从周正元带着哥哥从周月兰家回来。
“卿卿,要好好活着。”幽远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像冰冷的羽毛拂过耳畔。
是妈妈!
她想睁眼!想抓住那声音!
眼皮却像被焊死,千斤巨石压着,怎么也掀不开,只有那微弱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心海绝望回荡:
“卿卿,这不是你的错,是妈妈自己,坚持不住了。”
“你要好好活着,替妈妈,多看看这个世界。”
“卿卿,一定要记住妈妈的话哦......”
声音越来越缥缈,最终彻底消散在虚无的黑暗里。
心海最深处,她蜷缩成小小一团,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
......
病房里,死寂无声。
周卿烬即使在昏睡中,泪水也源源不断地浸湿了枕头。
周正元佝偻着背守在床边,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苍老了十岁不止。
周永诚僵立在窗边,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尊压抑着风暴的石像。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沙哑,“爸,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正元捂着脸,指缝里溢出浑浊的老泪,肩膀剧烈地耸动:“怪我,都怪我!我就不该催她结婚,我要是不催阿烬,阿烬肯定就不会......”
“你觉得妹妹是那种会因为催婚就自杀的人吗?!”他的声量不由加大。
周永诚声音陡然拔高,紧蹙的眉头下目光锐利,“她这些年鲜少回家,一回来,先是跳江,接着是发疯拿刀抵姑姑脖子,差点就抹了姑姑的脖子,现在又搞成这副样子。”
“爸!你真觉得一个小小的催婚,能把她逼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堵在胸腔里的巨石,疲惫地捏着突突首跳的眉心,“爸!妹妹走到今天这步,桩桩件件,都有迹可循。”
“她回来,就是冲着死在家里的。她心里,肯定压着天大的事。”
沉重的叹息像砸在地上,周永诚再不看父亲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了病房。
......
一个月后。
周卿烬终于在一片刺目的惨白中,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她躺在病床上,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干裂起皮的嘴唇紧抿着,眉头锁成解不开的死结。
“周卿烬——!!!”
董明珠的哭声像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滔天的愤怒和恐惧,汹涌而来!
“周卿烬!你个没良心的混蛋!王八蛋!”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要是敢死,我告诉你,老娘才不给你守着你那破公司。”董明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定会转手就给你卖了!卖得干干净净!骨头渣都不剩!”
她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的颤抖。
周卿烬牵了牵干裂的嘴角,喉咙里挤出一点没心没肺的,气若游丝的笑声:“卖,卖了就卖了吧,反正早晚都是你的。”
“周卿烬!你是不是真有病啊?!”
“都这样了你还他妈有心思开玩笑!”董明珠的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周卿烬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
“那天我给你打电话来,是个男的接的,说是你哥。”
“然后我就得知你这事了,呜呜呜,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辈子都好吗?”
“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想不开了.......”
“好了,放心。”周卿烬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叹息,“这不是还没死成呢。”
她扯出一个极其浅淡、近乎虚无的苦笑。
她偏过头看着医院的窗外,有些走神。
似乎......
她和那个叫魏然的“小朋友”之间,总缠绕着某种甩不脱的、宿命般的牵扯。
每一次,当她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彻底沉沦黑暗时,他总能从天而降,用那双有力的手臂,硬生生把她从死亡边缘拽回来。
真是
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