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的残雪刚没过脚踝,李轩蹲在岩壁下,手里转着块巴掌大的琉璃镜。阳光透过镜片,在对面的雪地上投出个亮斑,随着他手腕转动,光斑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动。
“将军这是在逗小孩?” 老兵王二柱扛着投石机零件经过,豁了口的牙床漏着风,“大食人都快摸到关隘了,还有闲心玩这个?” 他放下零件凑过来,粗糙的手掌在琉璃镜上抹了把,“这玩意儿跟俺家丫头的铜镜不一样,亮得能照见汗毛。”
李轩没抬头,指尖在镜片边缘磨了磨:“王大哥你看,” 他将光斑移到王二柱的手背,“要是把这光挪到大食人眼睛上,你说他们会不会慌?”
王二柱愣了愣,突然一拍大腿:“对啊!去年俺赶骆驼过沙漠,正午的日头照在沙砾上,晃得人半天睁不开眼!” 他捡起块碎镜片,笨拙地学着李轩的样子转动,“要是多弄几块这玩意儿,说不定真能管用。”
两人正琢磨着,月落部的少年阿吉抱着捆干柴经过。他眼角还挂着泪痕 —— 昨天在巡逻时发现了哥哥的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霜。“将军,” 阿吉把柴堆在岩壁后,“俺能帮忙,俺眼神好,知道该往哪儿照。”
李轩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现代军训时的队列练习。他指着峡谷入口:“你站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看到大食人的投石机过来,就把光往他们抬杆的人脸上照。” 他把琉璃镜塞给阿吉,“别害怕,就当是在跟他们玩捉迷藏。”
日头爬到头顶时,大食人的先锋果然出现在峡谷。王二柱趴在雪地里数着人数,突然扯了扯李轩的衣角:“乖乖,足有两百人,还推着三架新投石机。” 他咽了口唾沫,“比咱们的木架子看着结实多了。”
李轩让阿吉先举着琉璃镜试探。亮斑刚落在个大食兵的头盔上,那人就慌忙抬手去挡,手里的长矛差点戳中同伴。“成了!” 王二柱压低声音笑,“让弟兄们都找块碎镜片,听我口令一起照!”
玄甲军的士兵们纷纷效仿,有的用铜镜,有的干脆捡块光滑的冰面。当大食人的投石机靠近关隘时,王二柱突然喊了声 “照”,数十个光斑同时落在大食兵脸上。
“啊!” 最前面的投石机手捂着眼睛后退,没留神撞翻了后面的木架。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反应下,三架投石机竟倒了两架。李轩趁机挥动令旗:“扔硫磺弹!”
黄雾在峡谷里弥漫时,阿吉突然指着远处:“将军快看!他们的火折子被风吹灭了!” 少年举着琉璃镜追着光跑,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竟比昨天哭着找哥哥时挺拔了不少。
激战中,王二柱的小腿被流矢划开道口子。他咬着牙撕下战袍包扎,瞥见李轩正蹲在伤员旁,用根细麻绳缠着布条绕圈。“将军这是啥法子?” 王二柱疼得龇牙,“俺们平时都是首接裹上的。”
“去年在长安见郎中这么弄过,” 李轩头也不抬地系紧绳结,绳结在伤口上方形成个奇特的三角形,“说是能止血快些。” 他其实是想起了现代的止血带包扎法,却故意换了个说法。
王二柱看着那整齐的绳结,突然觉得这比军营里的老法子靠谱。他挣扎着站起来,捡起块冰面当武器:“俺还能再战!”
而玉门关的城楼上,慕容婉儿正指挥女工们晾晒染好的红布。甜菜根染的布料在风中舒展,像片流动的晚霞。“翠儿,把那块最亮的布挂高点,” 她指着吐蕃骑兵的阵地,“让他们看看咱们还有力气染布,就不敢小瞧咱们。”
翠儿踮脚挂布时,手指不小心被木刺扎了。她吮了吮指尖的血,想起丈夫临终前的样子 —— 那个总爱偷吃糖霜的织锦匠,今早被发现时,冻僵的手里还攥着半截织了一半的骆驼纹。
“慕容姑娘,” 翠儿突然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俺家那口子说,红布能辟邪。要不咱们多挂些,让吐蕃人不敢靠近?”
慕容婉儿望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突然有了主意。她让女工们把红布剪成条,系在箭杆上:“等会儿射箭时,把这些红布条射出去,就当是给他们的‘贺礼’。” 她拿起块边角料,突然想起李轩曾说过红色能刺激动物的情绪,“说不定能惊着他们的马。”
阿依莎抱着捆桑树枝走来,枝桠上还挂着未摘的桑果。“这是张师傅说的,” 她把树枝堆在城墙边,“点燃了烟大,能挡挡吐蕃人的箭。” 她蹲下来挑选粗壮的枝条,红衣下摆沾了不少泥土,“当年在波斯,商队遇袭就用这法子脱身。”
吐蕃赞普的黄金盔甲在阵前格外扎眼。他举起弯刀指向城楼,吼声顺着风飘过来:“破城之后,将这些红布做成裹尸布!”
张庆突然从城墙下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陶罐。他把罐子里的东西倒在桑树枝上,是熬化的糖霜混合着松香:“这是俺们染布用的法子,” 老人用枯枝搅拌着粘稠的液体,“点燃了粘在身上,比沥青还难弄掉。”
守城的小兵突然指着远处:“张师傅快看!是葱岭来的援军!”
李轩的玄甲军出现在地平线时,王二柱正靠在岩壁上喘气。他摸出怀里的碎镜片,对着阳光晃了晃。城楼上的慕容婉儿恰好抬头,看到那熟悉的亮斑,突然对翠儿说:“让红布条再挂密些,给他们引路。”
玄甲军入城时,李轩勒住马缰。他看到城墙上的红布条间,夹杂着些亮晶晶的东西 —— 是女工们把破碎的琉璃镜系在布上,风一吹,光影摇摇晃晃,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
王二柱被扶着经过城门,怀里的琉璃镜不小心滑落。慕容婉儿弯腰捡起,镜片上还沾着王二柱的体温。她突然对身边的人说:“找些厚实的布,给士兵们做个装镜子的小袋子,别让镜片磨坏了。”
议事厅里,阿依莎正在用炭笔在木板上画记号。每个记号旁都写着名字,旁边画着简单的符号:织锦匠李木头旁画着只骆驼,月落部阿勇旁画着支箭,玄甲军赵三旁画着个投石机。
“这是按将军说的,” 阿依莎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记着谁擅长啥,下次分派任务时心里有数。” 她指着李木头的记号,“他染的红布最鲜亮,可惜……”
李轩走进来时,正听到城楼上传来歌声。是翠儿在唱,调子是河西走廊的民谣,唱的是赶骆驼的人如何用阳光辨别方向。他拿起块琉璃镜,对着烛光转动,光斑在墙上缓缓移动,像在跟着歌声跳舞。
城外的吐蕃军营里,赞普看着城楼上晃动的光影,突然觉得那不是普通的布条。他不知道,那些看似随意的布置里,藏着无数普通人的智慧 —— 就像沙漠里的旅人,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