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事件的尘埃落定,为白素素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至少在短时间内,青山镇的地痞们不敢再来招惹这个看似柔弱、实则能与玄机阁扯上关系的“疯女人”。
而那位回春堂老掌柜意味深长的眼神,则让她明白,自己“有点本事”的形象,算是立住了。
但白素素深知,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真正的安全感,来源于自身的强大和安稳的居所。
不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连串的生存危机,让她几乎没有时间能好好关注儿子的心理状况。小宝虽然伤势渐愈,身体日渐好转,但他的世界,依旧是沉默而封闭的。
他从不主动说话,眼神总是空洞地飘向远处。
他会对突然的声响感到恐惧,会抗拒与白素素之外的任何人接触。
他就像一只躲在硬壳里的小蜗牛,拒绝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
每当看到他这样,白素素的心就针扎似的疼。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体的创伤容易愈合,但心灵的伤痕,若不及时干预,可能会伴随一生。
“小宝,从今天起,我们要开始做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白素素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说道。
她决定,要利用自己最擅长的专业知识,为儿子进行一场系统性的心理干预和感官统合训练。
而这座破庙,就是她为儿子量身打造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游乐园”。
小宝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靠在她怀里,像个没有情绪的娃娃。
白素素没有气馁。
她知道,叩开这扇紧闭的心门,需要的是水滴石穿的耐心和爱,以及……科学的方法。
一场成功的儿童心理干预,始于创造一个安全、可预测且充满积极刺激的环境。
白素素的“游乐园”计划,分为几个区域。
第一区:触觉发展区。
她将庙里最柔软的干稻草铺成了厚厚的地垫,又用剩下的铜钱买来的粗棉布,缝了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布包。布包里,分别填充了沙子、小石子、米糠和晒干的野花。
“来,小宝,摸摸看。”
白素素牵着小宝的手,引导他去触摸这些布包。
粗糙的沙粒,圆润的石子,柔软的米糠,轻盈的花瓣……不同的材质,带给小宝完全不同的触感。
一开始,小宝是抗拒的,手指僵硬。
白素素就一遍遍地示范,用温和的语言描述着每一种感觉:“这个,沙沙的,像不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这个,滑滑的,像不像溪里的小石头?”
她不强迫他,只是耐心地引导。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次尝试后,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个装满野花的布包时,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不再是完全的僵硬。
这是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进步,却让白素素欣喜若狂!
第二区:视觉与听觉刺激区。
她用找到的各种颜色的野果,碾碎了榨出汁液,虽然色彩不够鲜艳,但红、黄、紫、绿,也算齐全。
她用这些天然的“颜料”在庙里的墙壁上绘制了简单的太阳、月亮、小草和花朵。
她还收集了不同长短的竹管,用细绳穿起来,挂在庙门口,做成了一串简陋的风铃。
风一吹,竹管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每当此时,白素素就会抱着小宝,指着风铃告诉他:“听,是风在唱歌。”
她又在庙外的树枝上绑上不同颜色的布条,指着告诉他:“看,是风在跳舞。”
她用最诗意的方式,将这个单调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有声有色。
第三区,也是最重要的核心区:沙盘游戏区。
这是白素素的专业强项。
沙盘游戏是进入儿童潜意识世界的最佳路径。
她没有专业的沙盘和玩具模型。
于是,她用木板和黏土,在破庙的角落围出了一个简易的“沙箱”,里面铺上从河边背回来的细沙。
那些布包、小石子、树枝、野花,就成了她的“玩具模型”。
她和儿子并排坐在沙箱前,自己先开始玩。
她用树枝代表“家”,用大的石头代表“妈妈”,用小的石头代表蜷缩在“家”旁边的小宝。
她会用手指在沙上划出河流,会把花瓣撒在“家”的周围,一边做,一边轻声地讲故事。
“这里,是我们的家。妈妈会保护小宝,不让大灰狼进来。我们的家,会开满全世界最漂亮的花。”
小宝只是在旁边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一如既往的沉默。
白素素也不催促。
她只是日复一日地,独自在这个沙盘世界上,演绎着充满安全感和爱的故事。
她坚信,种下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等到它发芽的时刻。
除了游戏,味觉和嗅觉的治愈同样重要。
白素素的烹饪,不再仅仅为了果腹。
她会在煮粥的时候,加入一点点从回春堂换来的、带有甜香的甘草。
她会用野花泡水,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食物和香气,是最能唤醒原始记忆和情绪的东西。
白天,她带小宝“上课”,进行感官训练。
晚上,她就抱着小宝,给他哼唱一些现代的、旋律简单的摇篮曲。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虽然歌词是陌生的语言,但那温柔的旋律和母亲怀抱的温暖,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
小宝依旧不说话,但他的变化,白素素都看在眼里。
他不再那么害怕突如其来的声响,风铃响起时,他会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他开始愿意赤脚走在稻草垫上,甚至会主动去拿起那个装满沙子的布包,在手里捏来捏去。
他看着白素素在墙上涂鸦时,眼神会停留得更久。
最显著的变化,是在沙盘游戏上。
这一天,当白素素像往常一样,用小石头代表小宝,放在“家”的旁边时,一首沉默不动的他,忽然伸出了小手。
白素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看见,小宝用他小小的食指,将那颗代表自己的小石头,往代表“妈妈”的大石头旁边,推了推,让它们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然后,他又抬起手,笨拙地,抓起了一片最鲜艳的红色野花花瓣,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两块石头上面。
动作完成,他立刻缩回手,又恢复了那副安静的模样。
但白素素的眼泪,却“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懂了。
这是小宝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妈妈,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的家,是温暖而美丽的。
他终于,开始回应她了。
一个潜意识层面的,无声的回应。
白素素激动地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这是她穿越以来,最幸福的一天。比赚到第一文钱,比智退恶棍,都要幸福一万倍。
治愈儿子,是远比生存更重要的事业。她看到了明确的希望。
之后的日子里,小宝的进步越来越大。他开始会用“嗯”、“啊”来回应白素素的话。
他会主动牵白素素的手。
他甚至会在看到那串风铃时,嘴角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
那不是微笑,但胜过微笑。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小宝的身体彻底康复,脸颊上长了点肉,气色也红润起来。
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中,灵动的光彩越来越多。
而白素素的“驱寒暖身羹”,也因为老掌柜和一些游侠的“宣传”,在镇上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每天都能给她带来几十文的稳定收入。
日子虽然清苦,但充满了希望和温馨,仿佛真能在这破庙里,过到天荒地老。
这天傍晚,白素素照例熬好了一锅羹在庙门口贩卖,小宝就乖乖地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自己玩着那个塞满沙子的布包。
就在这时,山道上出现了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穿着一身精良但己破损不堪的铠甲,他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印。
他似乎己经到了极限,走到破庙前不远处,“噗通”一声,面朝下地栽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山林中,传来了几声尖锐的呼哨,和追兵冷酷的对话声。
“人呢?跑不远的!给我搜!”
“将军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带着那东西跑了!”
白素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要被卷入一场她完全不了解,但显然极其致命的麻烦之中。
不救,任由他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正犹豫间,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拽。
她低下头,看到小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指着那个倒在雪地里的男人,一双大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除了恐惧和依赖之外的第三种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悲悯和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