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端着那盘红油汪辣肉的餐盘，像个刚打劫了辣椒铺子的莽汉，终于在对面的塑料椅上艰难坐下。椅子腿刮过食堂光洁的地砖，发出短促刺耳的“吱嘎”声，衬得秦雨柔托盘轻放的动静如同微尘落地。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被无数油渍和划痕盘踞的白色桌板。
秦雨柔坐定。她姿态放松又带着一丝天然的雅致，微微低下头，露出脖颈到锁骨处那一弯流畅得惊人的曲线。食堂明亮得过分的光线像聚光灯打在她那片肌肤上，细腻如剥壳荔枝的莹白。那件洗得发旧的淡蓝色卫衣领口有些宽松，此刻微微敞开着一点缝隙，刚好能窥见平首纤细的锁骨末端微微凹陷的那处幽微阴影。阴影随着她呼吸的节奏极轻地起伏，像初雪消融后的第一道溪流汇入更深的幽谷。
老王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被那盘辣油死死堵住了，吞咽艰难。视线却像被强磁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粘了上去。胶着。从她微微凹陷的颈窝，游弋到那微微起伏的、锁骨的阴影深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
秦雨柔伸手，指尖拈起小巧的瓷勺，轻轻搅动着炖盅里清浅的汤水。几根近乎透明的虫草花随着她的搅动在澄澈的汤水里沉浮，小小的鸡肉块也乖巧地滚动。她的手腕抬起的角度，刚好让一绺乌黑柔亮的发丝从耳后滑落，荡在光洁的额角。
老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那缕荡来的发丝，最终黏在她小巧玲珑的耳廓上。耳廓薄得近乎透明，边缘被灯光映照出半圈精致无瑕的轮廓线，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耳垂圆润，没有任何金属点缀，干净得像未经雕琢的羊脂白玉。一个微微垂首的动作，几缕发丝又不安分地扫过那块白璧，她抬起空闲的左手，食指和中指极其自然地、甚至有些慵懒地向后一撩。
指腹轻轻拂过细腻的耳廓边缘和脸颊皮肤。几根不听话的发丝被她柔顺地别回耳后。这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刻意，却在她清纯柔和的气质里注入了一丝惊心动魄的媚。
老王所有的意识瞬间被那根白皙手指的动作抽走了！呼吸停滞，大脑空白！手里的塑料勺子沉甸甸地搁在盘边，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吃饭。
秦雨柔此时恰好微微抬起眼。瓷勺里舀了一点清澈的金黄汤水，上面漂着几点鸡油的星子。她看着老王，红润柔软的唇瓣微微分开一个近乎菱形的、小巧的缝隙。
那嘴唇的颜色美好得不真实，像初夏熟透的樱桃，带着温润的、健康的粉色光泽。唇瓣小巧丰盈，上唇中间微微的唇珠带着点天生的、不自知的诱惑。随着汤水的微微晃动，汤水柔润的光映在她那微微开启的唇瓣上，折射出更加润泽的光晕。
那粉红的小嘴轻轻靠近瓷勺边缘……
老王觉得自己的眼球都快凝固了。所有感官信号都在这一刻被那点粉红的柔光野蛮掐断！一种灵魂被剥离躯壳的眩晕感重重袭来。眼前只有那不断放大、微微翕张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粉色柔光。它是这片喧嚣油污的食堂里唯一的、圣洁的光源！吸引着他像扑火的飞蛾一样陷落、燃烧！
“噗——呲！”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强行压碎在喉咙深处的、又实在忍不住的轻笑，骤然响起！
那笑声不高，像水晶珠子跌落玉盘，轻脆悦耳，却带着一种穿透混沌的力量，猛地将老王的魂儿狠狠拽回人间！
老王像被针扎般猛地回神！茫然的眼睛对上了那双正凝视着自己的、琥珀色的瞳孔。
秦雨柔抿着嘴唇，唇角的弧度努力压抑着，但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里，笑意却如同投入湖水的石子漾开的层层涟漪，怎么也藏不住。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脸颊那抹原本极浅的桃花色迅速晕开，变得生动鲜明。她伸出一根白皙纤细的食指，指尖隔着油腻腻的桌面，虚虚地朝着老王下巴的方向点了点。
老王下意识地顺着她指尖的方向低头——
下巴靠近嘴角的位置！
一块白花花的米饭粒，正以一种极其滑稽、极其突兀的姿态，黏在靠近他嘴角下方一点点的、深褐色的皮肤上！那颗米粒，在食堂顶灯首射下，闪耀着刺眼夺目的愚蠢白光！
“你……这里……”秦雨柔的声音带着没完全压住的笑意余波，声音温软得像融化的棉花糖，还故意拖长了尾音，那根虚点的食指也弯了弯，像要触碰又不敢（或者不屑？）的样子。
轰——！
一股滚烫的血气如同失控的熔岩，瞬间从老王脚底板一路猛冲过头顶！耳朵里嗡鸣一片！脸颊、脖子、甚至连暴露在外的头皮都像被浇了滚油，烧灼得剧痛！深棕色的皮肤几乎要被那股滚烫的血气染成黑紫色！他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在瞬间倒竖！
操他妈的！！！米粒？！粘在脸上？！在他像个傻逼一样对着人家流哈喇子的时候？！！
以前送外卖，汤水泼洒，饭盒破裂，油腻的汤汁顺着衣襟滴答……被人指着鼻子骂“没用的东西”“狗都比你会送”的画面在脑子里瞬间爆炸！那些鄙夷的眼神，刻薄的咒骂，连同此刻这块如同烙印般粘在他嘴角的白色米粒，化作了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内到外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尴尬！羞耻！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像无数根冰冷的藤蔓，将老王死死缠住！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抬起那粗糙黝黑的右手，用指关节发白的手背猛地狠狠蹭上自己的嘴角！
动作粗暴到像是要撕掉一层皮！
动作幅度太大！手肘“哐当”一声撞在他面前那盘堆得冒尖的辣炒肉片上！浓稠油亮的酱汁猛地溅出来！油腻腻的深红色液体如同泼墨般，“啪”地甩在了他那件深灰色、崭新的、价格不菲的羊毛衫的前襟上！
几点滚烫油腻的肉汁，甚至还飞溅到了秦雨柔那只干净的白瓷炖盅边缘！澄澈的汤水边缘染上了几滴浑浊的油星！
空气彻底凝固了。
老王的手还狼狈地停在半空，保持着擦嘴的姿势。胸前那深灰色的高级羊毛瞬间被染污了一片刺眼的油红，如同一个被撕扯开的、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他深棕色的脸庞涨成了酱紫色，额角的汗珠大颗滚落。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他不敢看秦雨柔的脸，更不敢看她那盅被玷污了的清汤。
视线慌乱地向下，最终死死钉在桌面。
桌面上，自己这盘浓墨重彩的、泼洒出来的油污，正慢慢浸润油腻的白色桌板。
桌板对面，她那盅清可见底的、飘着几缕虫草花丝的炖汤里，那几滴闯入的、格格不入的浊黄色油点，正像怪物的眼睛一样，冷冷地瞪视着他。
沉默。
只有汤盅上那点油星，还在无声地微微颤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