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劣质烧酒混合着汗臭和食物馊败的气味扑面而来。一间低矮破旧、招牌歪斜的“张记杂货铺”半开着门，里面光线昏暗，货架上稀稀拉拉摆着些针头线脑、粗瓷碗碟之类的廉价货色。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油腻围裙、头发花白稀疏、跛着一条腿的老掌柜，正眯缝着眼睛打盹，手里还捏着半截劣质烟卷。
林枫和月璃走进店铺，带进一股巷外的新鲜空气（夹杂着灰尘）。老掌柜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哼唧着：“要买啥自己看……钱放柜台上……”
“掌柜的，不买东西，打听个道儿。”林枫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疲惫，顺手将一枚金瓜子轻轻放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金瓜子的光芒在昏暗的铺子里格外醒目。
老掌柜眼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老眼在金瓜子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林枫和被他半挡在身后、裹着头巾气息微弱的月璃。他慢悠悠地拿起烟卷嘬了一口，喷出一股呛人的烟雾：“打听啥道儿？老汉腿瘸眼瞎，认不得几个道儿。”
“黑水巷，‘瘸腿张’。”林枫报出瘸腿张之前提到的名字，眼神平静地看着老掌柜，“有朋友说，您这儿能指条‘干净’的道儿。”
老掌柜夹着烟卷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再是之前的麻木，而是一种深藏的、如同潭水般的审视。
“黑水巷啊……”他拖着长腔，慢悠悠地把那枚金瓜子扒拉到自己面前，“那地方，鱼龙混杂，水浑得很。找‘瘸腿张’？那老小子滑溜得像泥鳅，可不好找。不过嘛……”
他又嘬了口烟，目光在月璃身上停留了片刻，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微光（林枫敏锐捕捉到），才慢吞吞道：“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头，左拐，第三个挂着破灯笼的门脸，门口有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就是他的‘狗窝’。不过，那老小子认钱不认人，规矩大得很，生面孔想让他开口，得备足‘茶水钱’。”
“多谢掌柜。”林枫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带着月璃转身就走。
“等等。”老掌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不明的意味，“那老小子最近……好像惹上了点麻烦。找他的话，手脚干净点，别沾上腥臊。”
林枫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谢了。”
……
黑水巷，名副其实。
狭窄、潮湿、阴暗，两侧是低矮破败的棚屋，污水肆意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败和劣质脂粉的混合气味。行走其中的人大多神色麻木、疲惫，眼神浑浊或带着凶狠。
第三个挂着破灯笼、门口有歪脖子老槐树的门脸，是一间比张记杂货铺更破败的小赌坊。油腻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骰子撞击声、粗鲁的叫骂和赢钱的狂笑。
林枫示意月璃在巷子阴影处稍等，自己整了整粗布衣衫，推门而入。
一股更加浓烈的汗臭、烟味和劣酒味扑面而来。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七八个面黄肌瘦、眼珠通红的赌徒，围在一张油腻的桌子旁，一个身材干瘦、穿着绸布褂子却打着补丁、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正叼着烟卷，熟练地摇着骰盅。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鼠须男人声音尖细，正是“瘸腿张”。
林枫没有挤过去，而是走到角落一个空着的、满是污渍的长条凳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场中。
片刻，一局结束，有人狂喜数钱，有人骂骂咧咧拍桌。
瘸腿张似乎赢了点，心情不错，拿起旁边酒壶灌了一口，目光随意扫过角落，看到了林枫这个生面孔。他鼠须一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警惕，叼着烟卷晃悠过来。
“生面孔？眼生得很呐。玩两把？”瘸腿张上下打量着林枫，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和腰间的旧布袋上逡巡。
“不玩。”林枫声音依旧沙哑，开门见山，“打听点消息。”
瘸腿张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消息？这王都的消息，可金贵着呢。得看你想知道哪家小姐的绣花鞋颜色，还是哪位大人的头疼脑热？”
“镇北侯府，小侯爷赵琨。”林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赌坊的嘈杂，“今儿个在朱雀大街惊了马，摔得不轻吧？还有……他最近跟青岚城那边，有什么往来？”
瘸腿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鼠须抖得更厉害了，眼神变得锐利如针：“朋友，打听这些，可是容易惹祸上身啊！赵小侯爷那也是你能打听的？”
林枫没说话，只是将手伸进腰间的旧布袋，再拿出来时，掌心多了一枚金瓜子。
金光闪烁，赌坊里几个眼尖的赌徒呼吸顿时粗重了几分。
瘸腿张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但更多的却是警惕和犹豫：“这点钱……怕是不够听个响儿。”
林枫手指一捻，又是一枚金瓜子出现在掌心。两枚金瓜子在他指间翻转，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瘸腿张喉结滚动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朋友，不是老汉不给面子。赵小侯爷的事儿……水深！”
“再加一枚。”林枫声音平静，第三枚金瓜子出现。
三枚金瓜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的光泽。
瘸腿张的呼吸彻底乱了，他猛地嘬了一大口烟，将烟蒂狠狠按在油腻的桌面上：“行！老汉今天豁出去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听完赶紧走人！”
他拉着林枫走到赌坊最里面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赵琨今天在朱雀大街栽了大跟头，马惊了，人摔得鼻青脸肿，现在还在侯府里躺着嚎呢！侯爷震怒，正在查是谁下的黑手！至于青岚城……”
瘸腿张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那边最近可了不得！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城主府叛乱，听说背后……有大人物插手！那个废少城主陈凡，好像跑了，还带着个厉害的同伙！有人说在荒山里看到过打斗痕迹，死了好几个龙鳞卫！”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你打听赵琨跟青岚城的往来……老汉还真知道点小道消息。大概十天前，赵琨身边一个心腹，跟一个从青岚城来的神秘人，在‘醉仙楼’密谈过。谈的啥不知道，但后来……就传出了要加大力度追查‘城主余孽’的风声，连带着对进出城的妖族盘查也严了百倍！听说……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林枫眼神微凝！十天前？正是他和月璃在遗迹中疗伤突破的时间！叶凡的手，果然己经伸到了王都！甚至可能通过赵琨这种权贵子弟调动了官方力量！
“那个青岚城来的神秘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林枫追问。
“这……老汉真不知道了。那人很小心，戴着斗篷，看不清脸，只知道……身上有股子阴冷劲，让人不舒服。”瘸腿张摇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那神秘人走的时候，好像掉了块牌子……被赵琨那心腹捡了去，老汉隔得远，好像看到牌子上……刻着个‘叶’字？”
叶凡的人！
林枫心中冷笑。果然是他！借刀杀人，利用王都权贵的力量来封锁、追查！好手段！
“还有，”瘸腿张看着林枫收起金瓜子，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点讨好地补充道，“老汉还听说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最近王都地下黑市，有人在悄悄收一种很偏门的药材——‘三阴蚀骨草’！这东西剧毒无比，只有极少数邪门功法或者……用来压制某种阴寒怨毒之伤才用得上！而且收的量很大！出价高得吓人！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哪位大人物中了招，或者……在炼制什么歹毒东西？”
三阴蚀骨草！
林枫心头猛地一跳！这正是压制、甚至可能引动月璃体内残留怨毒的偏门毒草！叶凡的人在大肆收购？是为了彻底清除月璃的隐患？还是……另有所图？
信息量巨大！林枫迅速消化着。
“多谢。”林枫将三枚金瓜子推给瘸腿张，转身就走。
“哎！朋友！”瘸腿张接过金瓜子，脸上堆着笑，却又压低声音急急道：“拿了钱，再送你句忠告！最近王都风头紧，特别是对来历不明的人和……身上带伤的！你们二位，好自为之！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林枫脚步未停，推门而出，汇合了阴影中的月璃。
月璃熔金色的眸子在阴影中亮起微光，看向林枫。
“走！”林枫只说了一个字，带着月璃迅速隐入黑水巷更深的阴影里。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后不久，几个穿着普通短打、但眼神精悍、气息沉凝的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瘸腿张”的小赌坊门口。为首一人推门而入，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全场。
瘸腿张正眉开眼笑地数着金瓜子，看到来人，脸色瞬间煞白，手一抖，金瓜子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张瘸子！刚才那两个人，问了你什么？”为首汉子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
远离黑水巷的另一片贫民区深处，一间更加破败、几乎被废弃的柴房里。
林枫和月璃暂时落脚于此。林枫用杂物和破布堵住漏风的门窗，点起一小堆篝火，驱散阴冷。
火光跳跃，映照着林枫沉静的脸庞和月璃依旧苍白的容颜。
“叶凡的手，己经伸到了王都权贵的圈子，通过赵琨调动了官面力量封锁追查。他们在找我们，也在找某样东西。”林枫的声音在噼啪的火星中显得格外清晰，“而且，他们在大肆收购‘三阴蚀骨草’，这东西，对你很不利。”
月璃熔金色的眸子在火光中闪烁着寒芒：“想用此草引动我体内怨毒反噬？或者……炼制更歹毒的东西对付我们？”
“都有可能。”林枫眼神幽深，“那个瘸腿张，恐怕己经暴露了。王都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更浑。”
他拿出那枚从赵琨处“顺手牵羊”来的蛟龙纹锦囊，倒出里面的东西。除了几十枚金瓜子，赫然还有一块婴儿巴掌大小、触手温润、雕工精美的羊脂白玉佩！玉佩正面浮雕着一只踏云而行的西爪蛟龙，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的“琨”字！
镇北侯府的公子玉佩！
林枫拿起玉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属于赵琨本人的命格气息（气运视野下，玉佩牵连着一缕紫红色的、带着跋扈与淫靡气息的气运丝线）。
“或许……”林枫看着玉佩，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带着残忍算计的弧度，“该让这位小侯爷，也尝尝‘斩运’的滋味了。”
他掌心微动，那缕新生的、掌控度提升的“噬灵金焰”悄然浮现，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气息，缓缓缠绕上那块温润的玉佩……
王都的夜，似乎更加寒冷了。而一股无形的、针对权贵命运的锋刃，己在最黑暗的角落，悄然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