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落在墨蓝色笔记本上的眼泪,像是某种无形的开关,按下了高三(6)班凝固的空气。
窃窃私语如同解冻的冰河,重新开始缓慢而汹涌地流动,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遍扫过风暴中心那个低头垂泪的纤细身影,以及她旁边那个气场愈发沉郁冰冷的少年。
江屿白。
初眠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被系统白菜更正过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七年前那个会带她爬树掏鸟窝、会笨拙地给她扎小辫的“屿哥哥”,彻底被眼前这个穿着熨帖白衬衫、眼神能冻伤人的“江屿白”取代了。
他收回了压在笔记本上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笔记本硬壳冰冷的触感。
他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质问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他重新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被切割成方格的天空,完美的下颌线紧绷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比之前更甚。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带着探究和兴奋。
“听见没?七年!七年没见啊!”
“怪不得江屿白刚才那样……这新来的林初眠,怕不是他‘消失的童年’吧?”
“啧,看这反应,不像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啊……”
“完了完了,这新同学以后日子难过了……”
班主任轻咳两声,勉强维持住秩序,开始讲课。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知识点的讲解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艰难推进。
初眠默默地拿出书本,摊开在桌面上。
她依旧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细小泪珠,鼻尖泛着微红,肩膀偶尔会因为压抑的抽噎而轻轻耸动一下,整个人脆弱得像一朵被风雨摧折的小白花。
看来眼泪攻势效果有限,冰山暂时拒绝融化。启动Plan B:迂回刺激法。’
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教室。
目标很快锁定——那个坐在前排,穿着红色篮球背心,正和同桌小声说笑、露出一口白牙的阳光大男孩。
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周晨。
也是江屿白为数不多的、能说得上话的“兄弟”之一。
阳光开朗,运动神经发达,校园风云人物,完美符合“邻家妹妹可能暗恋的对象”人设。
‘目标锁定:周晨。
林初眠没再回应系统。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心。
接下来的课,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讲,但握着笔的手指却微微发白,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前排那个红色的背影,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欲言又止的羞涩和专注。
偶尔周晨回头和后排的人说话,她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低下头,脸颊浮起可疑的红晕。
这一切,都被旁边那个看似专注于窗外,实则眼风偶尔扫过她的江屿白,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
他搭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课间休息的铃声如同救赎。
教室里瞬间充满了喧闹。
林初眠的同桌,一个扎着高马尾、眼睛圆圆的女生,立刻转过身,自来熟地凑了过来:“嘿!新同学!我叫许微微!刚才吓死我了!你跟江屿白……真的认识七年啊?”
她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带着点同情和好奇。
初眠像是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声音细弱:“嗯…小时候…是邻居…很久…很久没见了…”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只留下一种显而易见的无措和淡淡的忧伤。
“哇!青梅竹马!”
许微微更兴奋了,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你也别太难过,江屿白那个人…嗯…出了名的难搞,对谁都冷冰冰的,习惯就好!对了,你刚转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谢谢…微微同学。”
林初眠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羞涩的微笑,像雨后的雏菊,脆弱又清新。她状似无意地又瞟了一眼前排正和几个男生笑闹的周晨,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许微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眼神变得促狭起来:“哦~~原来如此!看上我们周大球星啦?”
初眠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慌乱地摆手:“没…没有!你别乱说!” 但那欲盖弥彰的羞怯和再次瞟向周晨的目光,己经说明了一切。
许微微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包在我身上!周晨那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人挺好的!”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容貌明艳的女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目光带着天然的优越感扫过全班,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初眠身上,尤其是在她泛红的眼眶和微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蔑。
校花,苏婉。
也是江屿白最执着(且唯一公开表示过好感)的追求者。
苏婉径首朝着江屿白的座位方向走来,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屿白,下午的物理竞赛小组讨论,张老师说……”
她的声音在看到江屿白旁边坐着的、那个明显刚哭过的、还对着周晨方向脸红的陌生女孩时,微妙地顿了一下,笑容也淡了几分。
江屿白头也没抬,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空。”
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目光再次转向初眠,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探究:“这位是新同学吧?你好,我是苏婉。
刚转来就哭鼻子,是不适应吗?” 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刺。
许微微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林初眠却像被吓到一样,飞快地站起身,对着苏婉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点哽咽后的沙哑和浓浓的怯意:“苏…苏学姐好!我叫林初眠!对…对不起!是我…是我不好……”
她这副诚惶诚恐、仿佛被校花威严吓破胆的样子,让苏婉准备好的话都噎了回去,只能维持着表面的优雅点点头,心里却莫名更堵了。
苏婉带着她的小团体悻悻离开。
许微微对着苏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声对林初眠说:“别理她!仗着家里有点钱成绩好点就那样!你越这样她越来劲!”
初眠只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却悄悄伸进了书包的夹层,摸到了那封提前准备好的、带着淡淡香味的粉色信封。
时机到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
在许微微惊讶的目光中,林初眠攥紧了那封粉色的信,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朝着江屿白的座位走去。
整个教室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来。
江屿白依旧维持着看窗外的姿势,但林初眠能感觉到,在她靠近的那一刻,他身体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
周围的议论声也诡异地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出“新同学勇闯冰山”的续集。
林初眠停在江屿白的课桌旁,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一点冷冽的书墨气息。
她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那封粉色的信在她手中被捏得有些变形。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江屿白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阳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江…江屿白同学……”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像风中飘摇的细线,怯生生的,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江屿白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地看向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
咦,我才发现节奏有点快了。。。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