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语刚落,眼前纯白的光景又骤然破碎,普罗米亚耳畔重新回响起某人聒噪的声音,好像刚刚一切都是幻觉,而他只是发了会儿呆。
“……只可惜啊,你这可怜的孩子,注定要度过一个可悲的、短暂得如朝露般易逝的一生呢!”
……
“你……” 普罗米亚的声音低沉下来,“……是知道些什么吗?” 他不再去看那篝火旁的黑白双剑,而是霍然转身,看着面前这个浮夸的男人。
“嗯?” 卢米恩微微歪了歪头,瞥向普罗米亚身后的黑剑,他并没有注意到面前少年短暂发呆的样子。
他眼中那玩世不恭的神采瞬间被一丝极快的诧异取代,随即,一抹了然的笑意在他唇角迅速扩散开来。
“嚯……”一声恍然的低叹,几不可闻,“……原来,你把‘她’吸收了啊……”
“什么?” 普罗米亚眉头紧锁,他踏前一步,语气更加沉冷迫人:“回答我的问题。”
卢米恩这才慢悠悠地将视线从黑剑移开,重新聚焦在普罗米亚脸上。
“我为什么非得告诉你呢?” 他耸了耸肩,那只被斩断的手此刻也重新复现出来,“这么没有礼貌,是吧?”
“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欣赏着普罗米亚眼中瞬间凝聚的恶意,“……看在你帮了我的份儿上,倒是有个不错的消息可以告诉你。”
他微微倾身向前,声音不高:
“那就是——”
卢米恩的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愉悦、仿佛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没准儿……她可以不用死了哟?”
“你这该死的谜语人。”
而此刻,那个处于所有漩涡中心的蓝发少女,艾妲,她金色的眼眸掠过卢米恩脸上恶劣的笑,扫过普罗米亚眼中翻涌的情绪洪流,内心充斥着见到家人的满足感。
“好。接着,出发。”
最后,她只是极其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与其耗费心力去理解那嘈杂的谜题,不如收拾好行囊。 然后,她缓缓地、无声地转过身,走向旁边一处被雾气打湿的低矮岩石旁。
那里摆放着她磨损却结实的背包。她动作熟练而机械地打开皮扣,接着,她走到篝火灰烬旁。
弯腰。
左手握住冰晶般剔透的白剑剑柄。
右手握住深渊般漆黑的黑剑剑柄。
滋……剑尖离地。
她首起身,将黑白双剑重新插入背后的交叉剑鞘,随后拎起行囊甩上肩,她迈开脚步,坚定平稳地走向与那两人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
同时,一句平静得如同例行公事的话语,落在僵立的二人耳中:
“谢谢……”
“……那我走了。”
……
“哦?这就走啦?”卢米恩抬脚要跟上。
“等等,你——真是她的同伴吗?”普罗米亚叫住他,作为勇者的监护人,他很想知道这人的底细。虽然勇者斗恶龙的故事里,潜伏的反派作为同伴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可以的话,他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卢米恩闻声顿步,回头道:“我吗?当然是了。”话语轻飘落下,他甚至不再等普罗米亚的回应,立刻迈开步子,小跑着追向艾妲消失的山谷拐角。
普罗米亚被晾在原地,望着卢米恩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头,这世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罢了,艾妲没有事,他也该回去了。
独自踏上来时路,周遭的雾气早己散尽。行走间,一个迟来的念头突然击中普罗米亚脑海:“(⊙?⊙)?等等!我竟然忘了问她为什么跑到这鬼地方来?!”
——算了,看方向她又踏上了去嘉旬的正路…人没出事就好。
几天后,普罗米亚终于攀上风语者阶梯顶端熟悉的石台,毕竟闲来无事,他没有选择用亚瑟的力量,现在就当散散步了。远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远远从阶梯上方疾步而下!
“混蛋!你跑哪去了?!”安丝人未至声先到,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恼怒,“让我打听这么久!”
普罗米亚先是一愣——他没想到经历了之前自己绝情的话语,她还会找来。但看到她活生生的怒气,那份熟悉的轻松感不自觉地流露出来。随即,他恢复了几分往日欠揍神采:
“咳……只是,家人太让人担心了啊。”
他走近一步,故意用一种轻松调侃、甚至有点耍赖的腔调问:
“那个……之前说可以借住几天的承诺……应该还作数吧?”他摊手耸肩,完美复刻了过去那种让安丝又气又拿他没辙的模样。
还好…他变回来了…
“……哼!”安丝别过脸去,掩饰心底那份释然的庆幸,最终只憋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火气的短促音节,算是默认了。
普罗米亚挠挠头,在心底暗自苦笑,面对这刀子嘴豆腐心、看似强势实则毫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是‘无害’的女人,他似乎天然就没半点办法应对,习惯性地就用起了那种带点无赖又讨巧的姿态。这与他面对外界那些需要评估、防备、甚至交锋的对象时,那种疏离与警惕的态度…截然不同。
……
远方,回声谷延伸的崎岖山道上。
艾妲正独自跋涉于浓荫蔽日的深山老林间,身后的双剑剑柄随着脚步规律地轻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虽然,她并非真的“独行”——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白影,卢米恩,正以一种令人极其不自在的方式“同行”着。
他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眠,更不会流露出任何疲惫。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出现和消失都毫无规律可循。可能几个时辰不见踪影,下一刻又突然悠闲地出现在前方几步远的岩石上哼着古怪的调子;可能安静地飘在身边许久,在刚要放松时突然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恰在此刻——他又出现了。
艾妲紧抿着嘴,尽量不去看他的笑脸,只想专注脚下的路。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下方浓密草丛中,似乎有一点微弱的晶石反光在闪烁,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小心地拨开茂盛的蕨类植物和缠绕的藤蔓,她俯下身查看。
发现,是自己的溯影鸟……
它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死去的小生物,内里本该流转的微光彻底熄灭。
它…没有飞出去……
是因为……这里不能使用魔法吗?
一丝确认的困惑涌上心头,但又迅速被更大的疑问取代。
那……
……普罗米亚……他又是怎么……来的?
一个小小的、却触及关键矛盾的疑惑,在这发现中悄然萌生……又被打断。
“喂,少女,你是不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