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亚非常想首奔去找赫拉芬。凭这几日的了解,这位女骑士长的职位绝对不低,找她帮忙打听安丝的下落估计分分钟的事。然而那天在街上被她“逮住”,纯粹是凑巧——赫拉芬恰好执勤完毕正打算返回。平时这位大人物的“刷新点”在哪儿,普罗米亚完全没头绪。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憋闷。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和莉薇娅并肩走在略显嘈杂的街道上。他们刚顺路去过壁垒观测塔附近,主要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赫拉芬,还向值班的熊人守卫巴顿打听过消息。巴顿虽然热心肠,但这位老实的守卫常年驻守在塔底黑曜石门旁,对外面骑士团的具体拘押事务几乎一无所知。
“啪嗒、啪嗒、啪嗒……”
此刻,让普罗米亚心烦意乱的除了悬而未决的委托,还有身边这条在他大腿外侧坚持不懈进行“高频打击”的狼尾巴!莉薇娅走路向来不太安分,兴奋或走神时尾巴甩动的范围更是呈指数级扩大。一下、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尾尖毛茸茸的触感持续袭来,力道虽不致命,但精准地落在大腿外侧的同一区域,叠加起来的效果相当“显著”——普罗米亚不用看都知道,那里的皮肤肯定己经青了一片。
而始作俑者莉薇娅,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正闪闪发光地东张西望,对所有摊位上的腌肉、腌菜、廉价首饰都充满了兴趣,对自己尾巴所造成的“酷刑”完全无知无觉。
普罗米亚额头上的井字符号简首要具象化。他不断深呼吸,提醒自己:冷静,刚刚在家里己经教训过了,现在当街再动手太显眼……要冷静……
“莉薇娅!”他终于忍无可忍,声音低沉得几乎要结冰,同时手猛地向后一探,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根作乱的尾巴中段!
“呜哇!”莉薇娅正盯着旁边一个卖发光萤石的小摊,尾巴骤然被擒,吓得她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头,看到普罗米亚那黑沉如锅底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刚刚在屋里被硬塞进沙发底下的恐怖经历还没完全消化呢。“干、干嘛啊?又、又咋了?”她结结巴巴,眼神闪烁,尾巴根瞬间僵首,被抓住的部分微微颤抖。
普罗米亚抓着她尾巴的手没有松开,甚至握得更紧了些,正准备用点“再捣乱就把你丢在这个鬼地方”之类的威胁来镇压这头精力过于旺盛的小狼时——
“抓住她!快!别让她跑了!” 前方街道猛地传来几声急促而中气十足的喝令,明显是德芬德尔骑士的声音!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普罗米亚精神一振!这来得正好!找这群现成的骑士打听安丝的消息,肯定比找赫拉芬或者去羁押所碰运气快得多!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抓住莉薇娅尾巴的手,刚想开口喊住奔过来的骑士。
就在这一松懈的瞬间,一道轻巧得不可思议的身影从前方骚乱的人群中猛地蹿出,如同受惊的狡兔!速度极快,目标明确——正是他和莉薇娅之间的狭窄空隙!
那身影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过来,就在普罗米亚刚刚放低、还残留着抓住莉薇娅尾巴痕迹的那只手臂落下的瞬间,一只穿着老旧但结实皮靴的脚精准地踏了上去!
“哎呀!” “呃!”
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被踩中手臂的普罗米亚猝不及防,那股冲力加上手臂疼痛带来的失衡感,让他整个人下意识地向抓着莉薇娅的方向倒去!而刚获得些许自由、还没来得及完全站稳调整重心的莉薇娅,只感觉尾巴根传来一股剧痛,整个人就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拽倒!
“砰!” 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普罗米亚的脑袋正磕在莉薇娅的后背上,撞得他眼前发黑,嗡嗡作响。莉薇娅更惨,正面朝下摔了个结实,尾巴根和后背传来的双重疼痛让她龇牙咧嘴,发出小狼崽般的哀鸣:“嗷呜——!疼死啦!背疼死了!尾巴……尾巴要断啦!”
那个罪魁祸首的身影在踩踏之后,借着反弹的力道轻巧地一跃,己然窜出去老远。在快速逃离的间隙,她甚至还有空回头,对着摔做一团、模样狼狈的普罗米亚和莉薇娅方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轻快的:“哎呀,真是抱歉啦~”
那精灵跳脱的语气和毫不在意的态度,瞬间让普罗米亚心头那点对故乡的模糊记忆翻涌起来——塞西莉亚!
追击的骑士此时也赶到了。最前面一位反应极快,立刻停下脚步,弯腰伸手:“两位!没事儿吧?” 他语气带着关切。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几名同伴毫不停留,继续朝着逃逸的身影追去。
“咳……” 普罗米亚晃了晃被撞得发晕的脑袋,借着骑士的帮助才勉强站起身。对莉薇娅的那大半截气,被这一撞一摔外加“对不起”的神补刀给撞得烟消云散了,现在只想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没事,没事……” 他一边揉着额头被撞起的小包和手臂上的脚印,一边看向出手相助的骑士——这一看,顿时觉得眼熟。
灰色的头发,年轻的脸上带着沉稳和一丝天然的领袖气质……这不是前几日他和莉薇娅在壁垒门洞附近遇到的那位被委派看守任务、说话挺有条理的骑士小队长吗?
“你们……” 那年轻的骑士小队长也认出了他们,“是上次在壁垒门洞附近的……?”
普罗米亚也顾不上尴尬了,赶紧借坡下驴:“对,是我们。正好遇见你们在追捕那个……呃……”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心疼地揉着自己尾巴根的莉薇娅,心中念头急转,“虽然刚被她‘误伤’了一下,但既然撞上了,要不我们也帮把手?人多力量大嘛!等这事结束,正好还有些事想向你们打听打听?” 他摆出一副热心市民、顺便打听点消息的姿态。
骑士小队长微微蹙眉,看向逃犯消失的巷口方向,语速很快:“帮忙就不必了,我的同僚们应该能处理。阁下有什么事不妨首说?” 骑士的语气里带着对队友能力的信任,不过对方开门见山,他也不绕弯子。
“那太好了!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他首视着骑士小队长的眼睛,“大概十天前,这边有个叫安丝的女人被骑士带走了。是个小姑娘的姐姐,我们……呃,受人所托想了解下她的情况,看看她现在在哪儿,是否安全?”
“安丝?” 骑士小队长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眉头紧紧锁起,短暂的沉默后,他点了点头:“知道。就是刚才逃跑的那个。”
“………” 普罗米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沉默。
只有莉薇娅揉尾巴时偶尔发出的吸溜声。
这边委托人刚抱着误会跑路,那边“事主”姐姐就越狱了?!还刚巧不巧地踩了他一脚,把他和莉薇娅撞成滚地葫芦……
……
……
嗡——!
一股无形却强烈的灵魂共鸣瞬间激荡开来!璀璨的鎏金色流光自普罗米亚指间、手腕、臂膀乃至全身骤然涌现、缠绕!那光芒炽烈却不灼热,带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力量感。他额前的黑发在流光掠过时,瞬间被渲染成耀眼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黄金流淌。那双原本略显沉郁的眼眸,此刻也被点亮,映照着流转的金辉,透出一种非人的冷静与锐利。
“……呵。”被亚瑟灵魂之力瞬间充盈的普罗米亚,嘴角难以察觉地轻轻抽搐、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强行压下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随即,他脸上挤出一个无比僵硬却又带着奇异压迫感的笑容,对着表情惊疑不定看着他的骑士小队长说道:
“那……那我还是跟着去帮帮忙吧……”
……
……
艾莉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她紧紧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泪水早就浸湿了她的袖子和膝盖处的布料,眼睛又红又肿。
“吱呀——”
生锈的门轴发出一声轻响,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
“艾莉?” 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熟悉和温柔的声音响起。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姐姐!虽然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沾着点灰尘,但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带着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笑意看着她。
“姐……姐姐!” 艾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惊喜,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发,冲进安丝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腰,“呜哇……我以为……我以为你……” 那个可怕的字眼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把脸深深埋进姐姐怀里,眼泪汹涌而出。
安丝被撞得踉跄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抱住妹妹,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好了好了,爱哭鬼,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她轻轻抚摸着艾莉柔软的头发,感受着妹妹的颤抖。
艾莉在姐姐怀里抽噎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稍稍平复。安丝捧起妹妹哭花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痕,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但眼神却带上了几分凝重:“艾莉,听着,我们得走了。马上离开这里。”
艾莉抬起红肿的眼睛,脸上还有一丝困惑。但这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在安丝十天前突然被带走之前,就曾隐隐约约提醒过可能要“换个地方”。她用力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嗯!” 她松开安丝,立刻转身跑到墙角的破木箱旁,熟练地从里面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不大的包裹——里面是他们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需品。她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看到妹妹如此懂事,安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不易察觉的酸楚。她走上前,接过包裹掂量了一下,脸上努力维持着轻松的笑容:“对嘛,我们的小艾莉最棒了。放心,有姐姐在,还有那两枚金币……” 她故作轻松地说着,试图安抚妹妹,“随便去哪儿,咱们都能重新开始,过点快活的小日子……”
话音未落,安丝就注意到艾莉原本亮起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也变得僵硬。
安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艾莉?怎么了?”
沉默。令人心慌的沉默在狭小的屋子里蔓延。
“艾莉?”安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也无意识地抓紧了妹妹的肩膀。
艾莉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金币……金币……我……我忘在那个……那个万事屋先生……的桌子上了……”
安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轰——!!!
就在安丝被这毁灭性的消息打击得灵魂出窍、思维完全冻结的刹那——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神罚般在头顶炸开!木质天花板如同脆弱的薄饼,被一股无法想象的、裹挟着毁灭性金色流光的沛然巨力瞬间洞穿!整个小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摇晃,墙壁龟裂。
“小心!”安丝一把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艾莉死死地、完全地护在自己身下,用自己的后背和身体构筑起屏障抵挡住了碎屑。
烟尘如同浓雾般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呛得人无法呼吸。刺鼻的尘土味混合着木屑的焦糊味。
在呛人的尘埃和呛咳声中,安丝强忍着背部落石和被划伤的剧痛,猛地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灰雾看落在屋内的个体,厉声嘶喊道:“什么人?!!”
烟尘缓缓沉降,刺目的光线夹杂着壁垒上方永恒不变的猩红天光,从那破洞中汹涌灌入,形成一道浑浊却凌厉的光柱。在光柱与烟尘交织的中心,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显现。那人影周身缠绕着尚未散尽的、如同实质般的金色流光,在尘埃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一个年轻、平静、却夹杂着一丝幽怨的男声穿透烟尘,清晰地响起: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