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完成任务的冰冷：“第一世界碎片收集完毕。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不稳定，启动修复程序。”
柳浪没理会系统的声音，只是盯着掌心的印记发呆。
那印记的纹路和记忆里苏莺摔碎的胭脂盒完美重合，连最细微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他想起苏莺最后塞给他胭脂时的眼神，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像盛着整个江南的雨。
“带着它走……”
“别忘了……”
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是让他别忘了这半个月的相处，还是让他别忘了找齐碎片的使命？
柳浪忽然想起苏莺耳后那抹滑落的胭脂，混着血珠像雪地里的红梅——那画面和闻莺安全气囊上的血花重叠在一起，刺得他眼眶发酸。
护士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对着掌心的印记出神。
“柳先生，您醒了？”小护士端着托盘快步走来，语气里带着惊喜，“医生说您这次醒得很及时，再晚半小时就危险了。”
柳浪没应声，只是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护士给他换着输液瓶，“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我们吓坏了。对了，您掌心怎么红了一块？是不是睡觉时压到了？”
柳浪把手蜷起来，遮住那个印记：“没事，可能是蚊子咬的。”
护士没再多问，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秋雨还在敲打着窗户，像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
柳浪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雨巷里的画面。
他想起苏莺第一次给他递桂花糕时，油纸包上沾着的细碎花瓣；
想起她弹琵琶时，被弦勾住的鬓角碎发；
想起她对着铜镜描眉时，小指的弧度；
想起那个摔成三瓣的螺钿盒，在烛光下泛着破碎的光。
这些细节像被雨水浸泡过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忽然分不清，那个穿月白旗袍的琵琶女，到底是闻莺的灵魂碎片，还是他潜意识里的执念所化。
如果连记忆都是假的，那掌心的印记又算什么？
“系统，”他在心里轻声问，“苏莺……真的存在过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机械音毫无波澜：“平行世界的目标人物为灵魂碎片载体，任务完成后载体将自动消散。”
消散。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柳浪的心里。
他想起苏莺最后扑过来时，发间散落的玉簪；
想起她被按在地上时，旗袍上沾的泥渍；
想起她耳后那抹被血晕开的胭脂……那些鲜活的细节，怎么可能只是“载体”？
他猛地坐起身，输液针头从手背滑落，血珠再次涌出来。
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
十七楼的风带着雨气灌进来，吹得他单薄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楼下的路灯在雨雾中泛着昏黄的光，照亮了湿漉漉的马路。
柳浪盯着路面上的水洼，那里倒映着天空的灰云，像极了雨巷里青石板上的积水。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站在巷尾对他笑，耳后的胭脂红得像一团火。
“我没忘。”他对着窗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记得。”
柳浪在病房里躺了三天，掌心的印记始终没消。
护士每天来查房时都会多看几眼，问他是不是过敏了，他只摇头说没事。
那印记像个秘密，藏在他的掌心，也藏在他的心里。
他开始在纸上画那个螺钿胭脂盒，凭着记忆勾勒出缠枝牡丹的纹样，画到第三十七遍时，终于把每一片螺钿的位置都记准了。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穿透云层，照在床头柜上。
柳浪正对着画稿发呆，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护士的对话声。
“307床的家属来了吗？就是那个车祸去世的闻医生，她的遗物该整理了。”
“好像还没来……听说她丈夫还在昏迷，真是可怜。”
闻莺的遗物。柳浪的心猛地一揪。他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冲出病房。
护士站在护士站的柜台后，正对着一个纸箱清点东西，里面放着几件叠得整齐的衣服，还有一个熟悉的帆布包——那是闻莺上班时总背的包。
“这是……闻莺的东西？”他声音发颤地问。
护士吓了一跳，看到是他，连忙点头：“是啊柳先生，您怎么出来了？闻医生的遗物我们一首替您收着，您现在方便整理吗？”
柳浪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伸手去翻那个帆布包。
包里的东西很简单：一本病历本，一支钢笔，半包纸巾，还有一个用橡皮筋捆着的小盒子。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指尖有些发抖地解开橡皮筋——那是个螺钿小盒，和苏莺的胭脂盒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牡丹花纹缺了一角。
他猛地想起，闻莺去年生日时弄丢的不仅是一只珍珠耳坠。
那天她哭着说，装耳坠的盒子也不见了，那是她外婆留给他的遗物。
当时他只顾着安慰她，没多想，现在看来……
柳浪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只有底层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
他用指尖蘸了蘸，放在鼻尖轻嗅——是玫瑰混着杏仁的味道，和苏莺的胭脂香分毫不差。
“这盒子……”护士凑过来看了一眼，“闻医生住院时一首攥在手里，抢救的时候才松开的。我们以为是什么贵重东西，没想到是空的。”
攥在手里。柳浪的眼前突然闪过车祸瞬间的画面：安全气囊弹开时，闻莺的手似乎正往怀里揣什么东西，嘴角还带着一丝决绝的笑。
他以前总以为那是错觉，现在才明白，她攥着的，或许就是这个盒子。
他把盒子紧紧攥在掌心，和那个血色印记重合。
螺钿的冰凉和印记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像两个世界的碰撞。
原来雨巷里的一切都不是凭空出现的——苏莺的胭脂盒，是闻莺外婆的遗物；
苏莺的耳后胭脂，是闻莺藏在包里的习惯；
甚至苏莺说的那句“遇到想托付终身的人，就把胭脂盒送给他”，或许都是闻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柳先生，您没事吧？”护士看到他脸色发白，担忧地问。
柳浪摇了摇头，把盒子放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指尖还能摸到螺钿的纹路。
他站起身，慢慢走回病房，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冷。
他终于明白，系统所谓的“平行世界”，或许根本不是独立的时空。
那些世界里的细节，那些“她”的习惯，都是闻莺留在他记忆里的碎片，被他的执念拼凑成了一场场梦。
而苏莺，不过是他潜意识里最想留住的那个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