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瑶和丫鬟暮雨一路出了王府。
暮晴等在侧门马车边，瞧见二人神色忧虑，疾步迎上来。
“小姐，可是殿下要纳那个狐媚子？”
楚王出京办差被毒瘫了腿，还带了个白衣美娇娘回来之事早己传遍京城，她便说了，那女子无媒无聘跟着殿下，准是个想登堂入室的小贱蹄子！
宁青瑶轻拭了下眼角，神情悲苦：“快别说了，殿下他……他……”
似是说不下去，又忧思太过，宁青瑶腰身一晃，人竟摇摇欲坠，俩丫鬟赶紧扶着人往马车里送。
王府侧门边上不远便是茶楼，这一幕也无意被赏景品茶的人瞧了去，正当有些人想调侃楚王好艳福，马车中又爆出一阵叫骂。
“平妻？！这下作东西还想与丞相嫡女平起平坐？无名无分便同男子回府，行径连那勾栏瓦舍的娼妇都不如！”
“穿一身白衣便是冰清玉洁了？这般浪荡的玩意儿，背个牌坊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殿下也是，抬举这等贱妇，脑子唔——”
叫骂声又戛然而止，明显被人捂了嘴。
不多会儿，楚王欺辱相府千金，想娶那白衣女做平妻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马车里，暮晴红着眼扯掉姐姐暮雨的手，想安慰宁青瑶几句，却见自家小姐推了碟吊瓜子到她面前，脸上挂着浅笑。
“不吐不快就吐瓜子皮儿，省得你憋得难受。”
暮晴依旧气不过，替她家小姐不平：“殿下如此待您，您还笑得出……往后您嫁进王府，日子还不知该如何难过呢……”
暮雨瞥她一眼：“说你是个没脑子的你还不服，小姐都允你骂街了，自然是不给王府留情面，既不留情面，自然便是不会嫁进王府了。”
暮晴缓过神来，眨眨眼望向宁青瑶：“可是……小姐您是陛下赐婚呀，您总不能退皇家的婚吧？”
别说皇家，便是寻常世家，也断没有女方主动退亲的道理。
这般行事，往后谁家还敢再娶？
宁青瑶敛眸，柔声道：“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首着的路走不通，咱们便多绕点路。”
“即便最后上不了那登云梯，总好过下去阎王殿……”
梦中，冷昱辰将宁家的变故推给驾崩的献帝，此事属实、亦或是他的推责之言还未可知，但宁家近百年来愈发势大是真，引起帝王忌惮也不无可能。
而她不接受平妻，宁死都要嫁与楚王，许是加深了帝王的危机感，这才导致宁家凄惨的下场。
退亲之事，若要父亲替她出头，她还得再找个帮手才行……
“一会儿到映祥楼点几样甜口的菜品，我们去大理寺。”
那人，应是嗜甜来着？
……
大理寺狱。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刑架上，犯人奄奄一息地垂着头，微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
大理寺少卿云寂立于一旁，骨节分明的手指浸在铜盆中，一下一下地搓洗着。
此时，属下苍竹面色古怪地进来：“主子，大小姐来了。”
云寂动作未停，嗓音冷沉：“哪家的大小姐？请走便是。”
近来京中似无世家犯事，何以又有人送女儿来求情？
苍竹躬身回道：“回主子，是……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特地来寻大人。”
云寂指尖一顿，水珠溅落，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极浅的弧线。
他眉峰微蹙，飞快将手重洗一遍，用帕子反复擦拭干净。
“带路。”
这头，宁青瑶被带到云寂平日休憩的房间。
屋内无许多装饰，只桌案和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卷宗，书籍，如他那庶兄平日给人的感觉一般，古板、无趣。
庶兄云寂十岁那年才来宁府，她一见到便喜欢得紧。
无他，生得俊美。
当时她把自己所有好东西献宝似的堆在他面前，可他跟木头人似的，只垂头陪着，半句话也不应，还是在她快急哭了时，才慢吞吞挑了块饴糖含在嘴里。
那时她才五岁，并不懂父亲从外面带女子和孩子回府意味着什么，首至母亲与父亲大吵一架，搬去了郊外的落月庵长住，至今都未归家……
因着母亲的态度，她再没敢到云寂面前晃悠，他也似是躲着她，这些年二人几乎再未见面，甚至连他的姓氏都随着云姨娘，未曾更改。
然而在梦中，云寂竟以七皇子的身份兵临城下，只为给宁家平反……
“嗯？”
宁青瑶的思绪被软榻小几上的一幅画拉了回来。
那画卷约有两尺长，却只在右中部分画了只猫儿，其余地方皆是空白，令她惊讶的是，那猫儿黄白相间的毛色，同她养了多年的狸花猫金豆儿如出一辙。
宁青瑶心中微动。
这人……
门轴“吱呀”轻响。
她抬眸，正撞进来人目光。
十年过去，云寂五官比从前英朗更甚，轮廓愈发锋利，专注看过来时，显得十分有攻击性。
身形高大挺拔，却不过分壮硕，一袭靛青色官服衬得他肩线如刃，领口严丝合缝地束到喉结下，宽肩窄腰的身形，在逆光中勾勒出凌厉的剪影。
只是，那双锐利的鹰眸在看到小几上的画时，倏的睁大一些，露出几分憨态，惹得宁青瑶也是一怔，先前想好的话语一时卡了壳，只呆呆唤了声。
“阿兄。”
云寂身形一僵，疏离的“大小姐”三字悬而未出，半晌，舌尖辗转，换作她幼年自称的一句：“瑶瑶。”
宁青瑶耳中微麻，面露绯色。
父亲都不这般唤她了，大约……他对自己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吧。
云寂视线落在小几上，十分自然地收起画卷：“你婚期将近，自当在家准备嫁衣物什，大理寺这等地方……”
他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学着兄长的样子嘱咐她几句，却见她眼眶泛红，他赶忙止住话头，抬了手又放下，颇有些不知所措。
宁青瑶没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几息之间，她便大胆决定更激进地试探。
“阿兄……瑶瑶不想嫁楚王，阿兄帮瑶瑶可好？”
云寂来不及消化那惊人之语，指尖便被的触感包裹，叫他脑中一阵轰鸣。
春光正媚，微风撩人。
他听到自己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