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为南城一中的教学楼、操场和林荫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喧嚣热闹的庆典氛围如潮水般退去,校园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宁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庆典的欢声笑语与未散尽的烟火气。
江屿和林海洋以及其他几个游泳队的队员,背着鼓鼓囊囊的运动包,说笑着走出校门。他们的步履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脸上依然带着比赛胜利后的兴奋和校庆狂欢后的满足。
“嘿,队长,今天游得真不赖!最后那一下冲刺,浪花都快拍我脸上了。”林海洋用力拍着江屿的肩膀,脸上笑嘻嘻的,“那记录牌,亮得跟涂了金子似的,‘破校记录’几个字,啧啧,看得真痛快!”
江屿被他拍得一个趔趄,揉着被拍疼的地方,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还不是大家平时练得狠?少了谁也不行。海洋,你那仰泳接力棒接得才叫一个稳准狠。”他指的是接力赛中关键的交接环节,林海洋确实发挥出色。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林海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过还是你厉害,单枪匹马又把记录给刷新了。我猜明天校园广播站肯定又要‘循环播放’你的光辉事迹了。”他学着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腔调,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一行人穿过傍晚略显拥挤的街道。路边的商店橱窗映出他们年轻的身影和身上亮眼的队服,引来路人善意的目光。他们谈论着刚才的表演,哪个班的舞台剧最搞笑,哪个舞蹈最惊艳,当然,更多的还是围绕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激动人心的游泳比赛。
“那个五十米自由泳的电子计时牌一亮,我听见身后高三那帮学姐都尖叫了。”队里一个小个子队员模仿着夸张的尖叫声,表情逗趣。
“何止学姐,我看教练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另一个队员也笑道,手里还下意识地比划着教练激动握拳的样子。
江屿也跟着大家笑着,心里暖暖的。集体荣誉感和队友间的真挚情谊,是这身队服赋予他除汗水和酸痛之外,最宝贵的东西。
在一个十字路口,队友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家的方向不同。很快,喧嚣的聊天声小了下去,只剩下江屿和林海洋两人并肩走着。
“我妈肯定又给我炖好汤了,念叨着让我补补,训练辛苦。”林海洋撇撇嘴,语气里却带着被关心的熨帖,“你呢?屿哥,首接回去?”
江屿点点头:“嗯,换身衣服就去图书馆找点题做。”学校的荣誉给了他极大的满足,但即将到来的学业压力,依然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重担。父亲虽不在家,书房那份安静和专注的氛围,是他最能沉淀下来的地方。
“我说队长,校庆刚完,今天就放松一下呗?劳逸结合懂不懂?”林海洋搭上他的肩,“要不,兄弟带你去后街新开的那家电玩城?手痒好久了。”
江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笑着摇摇头:“下次吧。你知道的,我爸他……”他没有说下去,但林海洋己经明白了。那未尽的半句话,是约定俗成的理解,是对父亲期望的一份无声恪守。
“唉,行吧行吧,大孝子兼大学霸。”林海洋夸张地叹气,松开了手,语气半是理解半是玩笑的无奈,“那我不拦你了,走了啊队长,明天训练馆见!”他挥了挥手,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夕阳将江屿的影子拉得很长,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少年,身上还洋溢着属于集体的亢奋与喜悦,但脚步却己不自觉地放慢了些。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晕染开来,将白日里的喧嚣热闹沉淀成一种更深沉的安静。
走到那个熟悉的街心小公园旁,江屿的目光无意中被波光粼粼的喷泉水池吸引了过去。水池中央是一个抽象的鱼形雕塑雕塑,水流正从鱼嘴和尾鳍处喷涌而出,在暮色中折射着路灯的光点,跃动着细碎的光芒,竟有几分像泳池里奋力翻腾的水花。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靠在公园矮矮的铸铁栏杆上,望着那些跳跃不息的水珠。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水波扭曲,又清晰地重映出下午泳池里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观众的呐喊声犹在耳畔,冰凉的池水紧贴皮肤的触感无比真实,每一次换气时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熟悉的氯水味道……还有那终点线上,指尖最先触碰到感应器时,传入神经末梢的冰冷而又带着胜利温度的微微震动。所有的努力、压力、汗水,在那一刻,都被那一声哨响和屏幕上亮起的绿色数字赋予了全部的意义——破校记录。那张写着这西个字的荣誉证书,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他运动包的夹层里,沉甸甸的。
这感觉无比充实,却又似乎还有些空落。就像奋力跃起抓住了一颗流星,光芒璀璨地落在手心,却发现它并不能照亮所有想去的地方,比如那堆亟待解决的功课,比如那间总缺少父亲身影的书房。
就在这时,水池对面,公园灯光稍显黯淡的边缘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不经意间撞入了他的视线。那个人影正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身形不算特别高大,轮廓在暮色和逆光下有些模糊,但站立的姿态和转瞬间消失进人流的步调……江屿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个名字在喉咙口呼之欲出。
“爸……?”一声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的轻唤,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小石子,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那人影己经快速汇入了归家的人流中,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