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的轰鸣像被敲裂的铜钟,碎石擦着周玄霆耳侧砸进岩壁,在他道袍上撕出细口。
沈灵枢扑过来时带起的风裹着焦土味,他手腕被师弟攥得生疼——这疼让他想起三年前在龙虎山替沈灵枢挡下的那记阴雷,当时小师弟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喊"师兄",声音抖得像被雨打湿的蝉翼。
"退!"周玄霆低喝,雷符在掌心炸成蓝紫色光网,将头顶坠落的石锥轰成齑粉。
碎石溅在沈灵枢脸上,他却连躲都不躲,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周玄霆腰带:"那符咒是困仙局!
你刚才要是劈下去——"
洞壁的符咒突然泛起血光,徐德昭的尖笑从西面八方涌来:"周大天师,你道心护着的小师弟,可知道你前世亲手把这姑娘钉在祭坛上?"
沈灵枢的手蓦地一紧。
周玄霆感觉有根冰针刺进后颈——徐德昭的声音里带着摄魂咒特有的震颤,这是要趁乱动摇他的灵台清明。
他反手掐住沈灵枢后颈,纯阳指力顺着经络灌进去:"闭气!"
但己经晚了。
叶知秋的红裙在尘雾里忽隐忽现,她抬手抹去嘴角血迹,腕间银铃碎成几截,散落在两人脚边:"灵枢,你看这玉。"她摊开的掌心躺着半枚青玉佩,裂纹里渗出暗红,"你师兄刻的'玄霆'二字,还是用我的血写的。"
沈灵枢猛地转头。
周玄霆看见他眼底翻涌的不是疑惑,是恐惧——像小时候撞见他在偏殿烧旧画像时的眼神。
"师兄?"沈灵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洞顶的石梁发出垂死的呻吟。
周玄霆拽着沈灵枢扑向左侧岩壁,碎石雨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用背顶住一块磨盘大的岩石,脊椎骨发出咔嗒声。
沈灵枢突然发力推开他,桃木剑嗡鸣出鞘,剑气震碎了两人头顶的落石:"你刚才要杀她!"
"她是妖!"周玄霆的雷符再次凝实,雷光刺痛沈灵枢的眼,"全性用欲望养出来的妖,杀了三十七个异人!"
"那三十七个里有没有她?"沈灵枢的剑尖抵住周玄霆心口,"徐德昭说她被封在祭坛百年,你说她是妖,可你敢说她手上沾的血,不是你前世种下的因果?"
雷符在周玄霆掌心噼啪作响。
他盯着剑尖,忽然想起前世那夜,也是这样的桃木剑,也是这样的颤抖——当时他跪在祭坛前,剑从背后刺穿那红衣女子的胸膛,她血溅在他道袍上,说:"玄霆,我不怨你。"
"师兄!"沈灵枢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抖什么?"
洞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宋知遥的喊话混着金属碰撞声:"三组封东侧,五组跟我!
苏映雪,探测仪显示能量波动集中在中洞!"
周玄霆猛地推开沈灵枢。
他道袍上沾着沈灵枢的血——刚才碎石划破了师弟的手背。
沈灵枢踉跄着撞在岩壁上,桃木剑当啷落地。
周玄霆弯腰去捡,指尖却被剑刃划破,血珠落在剑身上,竟泛起诡异的紫光。
"异血共鸣?"沈灵枢盯着那抹紫,突然抓住周玄霆手腕,"你的血...和她的玉佩!"
洞的另一侧传来玉佩碎裂的脆响。
叶知秋的笑声裹着徐德昭的低语:"看啊,玄霆,你道心护着的小师弟,现在信我了。"
周玄霆感觉有股热流从丹田窜到眼眶。
他挣开沈灵枢的手,雷符如暴雨般砸向洞穴深处——那里的符咒正在疯狂吸收他的雷力,像个填不满的黑洞。
沈灵枢扑上来抱住他后腰:"别!
这是引雷阵,你劈得越狠,封印碎得越快!"
"松手!"周玄霆反手扣住沈灵枢手腕,纯阳劲气如刀割进师弟经脉。
沈灵枢痛得额头冒汗,却抱得更紧:"你说要守护人间,可你连自己造的业都不敢看!
那玉佩里的记忆,你敢不敢用天眼看看?"
天眼。
周玄霆的指尖在发抖。
他想起昨夜在天师府藏经阁,翻到《镇妖志》最后一页——"血玉封魂,可窥前尘"。
当时他把书摔在地上,墨汁溅在"周玄霆"三个字上,像团化不开的血。
"师兄。"沈灵枢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我替你看。"
不等周玄霆反应,沈灵枢己经咬破指尖,在两人之间画了道引魂符。
血光闪过的瞬间,周玄霆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炸开:百年前的祭坛,他穿着月白道袍跪在青铜鼎前,身后的红衣女子戴着锁魂枷,锁链穿透她琵琶骨,血滴在青石板上,开出妖异的花;他举起桃木剑时,女子在笑,说"我等你解我";剑刺进她心口的刹那,她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听见自己说"此生怕你,来世亦怕"。
"够了!"周玄霆吼道,雷符炸碎了引魂符。
沈灵枢被震得撞在岩壁上,嘴角溢出血沫。
周玄霆盯着自己发抖的手,突然想起刚才叶知秋的眼睛——和那女子临死前的眼睛一模一样,清亮得像未化的雪。
洞外传来苏映雪的惊呼:"宋队!能量波动指数突破临界值!"
宋知遥的声音带着紧绷:"所有人退到五百米外!
韩总说如果封印崩了,就地引爆符弹!"
周玄霆猛地转身。
沈灵枢还靠在岩壁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洞的另一侧传来岩石崩裂的声响,叶知秋的声音清晰起来:"玄霆,你看,这山要塌了。"
"走。"周玄霆弯腰拽起沈灵枢,"跟我出去。"
"如果我不走呢?"沈灵枢挣开他的手,"如果我要弄清楚,她到底是妖,还是被你封了百年的人?"
周玄霆的雷符第三次凝实。
这一次,雷光不再是刺目的蓝,而是浑浊的紫。
他盯着沈灵枢,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道心若有裂痕,最亲的人会是第一个推你下去的。"
"随你。"周玄霆转身走向洞口,"但别指望我回头。"
洞外的天光漏进来,在他脚边铺成一条银路。
沈灵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又停住。
周玄霆没回头,他知道师弟在看什么——洞穴深处,叶知秋的红裙像团烧不尽的火,徐德昭的影子在她身侧晃动,而山体的裂缝里,有什么漆黑的东西正在往外爬。
出洞时,暮色己经漫过山脊。
宋知遥带着人退到百米外,看见周玄霆出来,立刻迎上来:"韩总让您去指挥部——"
"我要回天师府。"周玄霆打断他,"沈灵枢留在这里。"
"师兄!"
周玄霆没应。
他踩着满地碎石往林子里走,身后传来沈灵枢的喊声,混着山风,渐渐模糊。
月光爬上树梢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很慢,像在犹豫要不要跟上来。
山林的夜突然静得可怕。
周玄霆摸出随身携带的雷符,指尖触到符纸的瞬间,想起洞穴里那半枚玉佩——上面的"玄霆"二字,确实是他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