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狭小的岩穴。冰冷、死寂,混杂着浓重的硫磺味、血腥气,以及一种……缓慢滋生的、如同岩石深处苔藓般的沉重气息。
墨衍蜷缩在冰冷的岩壁与同样冰冷的岩石地面形成的夹角里,残破的焦黑身体以一种近乎折断的姿势扭曲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那条发生诡异转变的怪臂被他强行压在身侧,裂痕深处微弱的暗金光芒艰难地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呻吟和能量濒临溃散的紊乱波动。
他焦黑空洞的“眼眶”无神地对着黑暗的虚空。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却将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近在咫尺,是阿土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
咚…咚…咚…
缓慢,脆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清晰韵律。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鼓槌,轻轻敲打在他混乱痛苦的心源废墟之上。
还有那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孩童特有的、细微的抽噎感,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这声音,这韵律,成了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墨衍混乱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无边无际、冰冷粘稠的泥沼中。无尽的痛苦、毁灭的欲望、被强行烙印的陌生连接、以及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被依赖感?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泥沼中疯狂地撕咬、缠绕着他残存的意志。
走开…危险…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警告,也是他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恐惧。他体内蛰伏的怪物,那条随时可能失控的怪臂,这片将他们吞噬的地狱……无一不是致命的威胁。靠近他,就是靠近死亡。
但此刻,那个孩子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蜷缩着,昏迷着,将最脆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这个“危险”面前。
一种源自血脉的、沉重而清晰的悸动,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与那微弱的心跳紧紧捆绑。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引动着他怪臂裂痕深处那点暗金光芒的同步明灭。那光芒微弱,却顽强,如同被那心跳声强行吊住了一口气。
不能动……
不能靠近……
更不能……让那怪物醒来……
墨衍在黑暗中死死地绷紧身体,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压制着体内翻腾的痛苦和那源自怪臂深处、对能量和生机的本能贪婪。他如同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僵硬地、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任由那微弱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一种无声的、残酷的凌迟。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有阿土的心跳和呼吸,成了唯一的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短短一瞬。
墨衍那条被强行压制的怪臂,开始发生新的变化。
原本只是裂痕深处明灭的暗金光芒,此刻开始缓缓地……向手臂表面蔓延。不再是光芒,而是一种……粘稠的、如同熔融后迅速冷却的暗金流质,极其缓慢地从裂痕深处渗出。
这流质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感,如同熔化的铅汞,又像是凝固的岩浆。它无声地流淌,覆盖在怪臂表面那些新生的土黄色部分和破碎的古老纹路之上。
更诡异的是,这暗金流质所过之处,并非灼烧或破坏,而是……凝结!
那些新生的、相对柔软的土黄色皮肤组织,在接触到暗金流质的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沙砾摩擦般的声响,迅速变得坚硬、粗糙,颜色也由土黄转向一种……暗沉的、如同历经亿万年风化的花岗岩般的灰褐色!质地坚硬、冰冷,毫无生命的弹性!
而那些玄奥古老的纹路,在暗金流质的覆盖下,不再仅仅是烙印在皮肤表面,而是仿佛被这沉重的流质强行“浇筑”进了新生的岩石肌理之中!纹路变得更深邃、更立体,如同天然的岩石浮雕,散发着更加内敛、更加沉重的古老气息!
这变化并非主动的修复或强化,更像是一种……被动的、绝望的……石化!
暗金流质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汲取着墨衍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能量,疯狂地催生着这石化的进程!从怪臂的指尖开始,沿着扭曲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焦黑碳化的部分被强行同化、覆盖,新生的土黄部分则被彻底转化为冰冷坚硬的岩石!
剧痛!
一种不同于之前撕裂或灼烧的剧痛!那是一种骨髓被强行抽干、血肉被一点点置换为冰冷石头的、源自生命本质被剥夺的极致痛苦!
“呃……嗬嗬……”墨衍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他想要蜷缩,想要挣扎,但狭小的空间和濒临崩溃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缓慢而残酷的石化刑罚!
怪臂的石化向上蔓延,越过手肘,逼近肩胛!每一次蔓延,都仿佛有一柄冰冷的凿子,在凿刻他的灵魂!他残存的意识在这非人的痛苦中摇摇欲坠,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随时会被彻底撕碎、沉没!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坚韧韵律的嗡鸣,极其突兀地,在他混乱痛苦的心源深处……响起!
不是源自外界!
这嗡鸣,仿佛来自他自身的……更深处?来自那被强行烙印在血脉中的连接另一端?
墨衍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焦黑空洞的“眼眶”下意识地转向阿土蜷缩的方向——尽管在绝对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是那个孩子?
嗡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丝。这一次,墨衍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嗡鸣并非无源之水,它……似乎正随着阿土那微弱心跳的节奏……同步共振!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如同最细小的地下泉水,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他体内狂暴的痛苦和石化进程,极其自然地、顺着那血脉连接的锁链……流淌了过来!
这暖流并非纯粹的能量,它带着一种……温润的生机,一种沉甸甸的守护意志,一种……源自孩童灵魂深处最本真的、对“生”的执着呼唤!
暖流流淌的方向,并非墨衍残破的躯体,而是……首指他心源深处那团冰冷的、破碎的、早己被痛苦和绝望淹没的……虚无!
嗡!
那点微弱如萤火的暗金光芒,在这股暖流的触碰下,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光芒瞬间亮了一分!
更让墨衍感到灵魂震颤的是,这股暖流流淌而过时,他体内那疯狂肆虐、催生石化的暗金流质,竟如同遇到了某种天然的克星,极其明显地……迟滞了一瞬!那石化的进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温柔却坚定的力量,极其微弱地……延缓了!
虽然只有一瞬,虽然依旧无法阻止那冰冷的石头缓慢地吞噬他的手臂,但这短暂的迟滞,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连接另一端的温暖守护,如同刺破无尽黑暗的一缕微光,狠狠刺中了墨衍那早己被痛苦和绝望冰封的心源!
他僵硬地蜷缩着,石化带来的剧痛依旧撕心裂肺,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悸动,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翻腾。
黑暗中,阿土依旧昏迷,小小的眉头紧锁着,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负担。但他心口那点几乎熄灭的淡金光芒,却随着那声源自他血脉深处的嗡鸣,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温润生机的气息,如同沉睡种子的第一次萌动,悄然在他体内最深处……孕育着。
而墨衍那条正在被暗金流质缓慢石化的怪臂,此刻,小臂以下的部分己经完全化作了冰冷的、布满古老浮雕纹路的灰褐色岩石。岩石的质感沉重、坚硬,毫无生命的气息,只有那些深深烙印其中的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随着阿土微弱心跳的节奏,极其微弱地……明灭着黯淡的、如同余烬般的暗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