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痛、麻木感如同浸入骨髓的跗骨之蛆。车厢的每一次轻微颠簸,都让林风感觉自己像一堆勉强拼凑起来的、随时会散架的零件在嘎吱作响。他蜷缩在冰冷的装甲越野车后座上,身体被战术带简单捆缚固定以防滑落。车窗贴了深色的单向膜,阻隔了外部景象,只在缝隙里透进些扭曲流动的光线。
车子行驶的异常平稳,如同在真空管道中滑行,只能从轮胎碾过不同质地路面时传来的微弱震动判断还在移动。引擎低沉的咆哮声仿佛隔着厚重的棉花,听不真切。脑海中,尖锐的高频耳鸣声如同背景噪音般顽固地盘踞着,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思考关于学院、关于雄兵连的念头,都会引来一阵针扎般的头痛。视线偶尔清晰,但大部分时间都被残留的炫目光斑和雪花点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那悬浮于脑海最深处的太阳光轮核心,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温暖光芒,像黑暗中唯一漂浮的救生筏,勉强维持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不会彻底坠入黑暗。他只能感受到身体正逐渐远离那地狱般的黄村战场,被带向未知的深渊。阿杰坐在副驾驶,像一尊石雕,不发一言。而那位酒红色长发的冰山女神——杜蔷薇,驾驶着车辆,后视镜里只能看到她绷紧的下颌线,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车子轻微一顿,停了下来。
嗤——!
车门解锁的气密声响起。
阿杰率先下车,绕到后座,拉开了沉重的防弹车门。刺眼但不灼热的光线混合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清新植被和金属冰冷质感的空气,骤然涌入车厢,冲击着林风被血腥和硝烟麻痹的嗅觉神经。不是战场的污浊,也不是城市的人间烟火,更不像实验室的药水味儿…陌生而空旷。
“出来。我们到了。”阿杰的声音平稳无波,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风几乎是拖着身体,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从后座上滑落到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膝盖一软,身体晃动,差点摔倒,被阿杰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手肘。
“站稳。” 语气依旧冷硬。
林风咬紧牙关,强忍着眩晕,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将他残存的混沌意识劈开一道缝隙!
苍翠!无边无际的、如同翡翠屏障般连绵起伏的山峦,拱卫着这片巨大的山谷。山势险峻奇崛,巨大的树冠层叠覆盖其上,散发出盎然的生机。阳光穿破薄雾,在山峦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这片原始而磅礴的自然气息,却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姿态,拥抱着一组庞大得令人瞠目结舌、充满未来感的金属建筑群!
没有生硬的界限,而是如同从山石巨木中自然生长出来。巨大的、闪烁着银色或暗灰色亚光涂料的流线型合金结构,嵌合在山体崖壁之间,覆盖着生态绿植的屋顶平台错落其间。充满几何切割感的巨大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和山峦,如同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整座学院基地,像一头蛰伏在山林中的机械巨兽,既古老又年轻,科技感爆棚却又带着一种肃穆的威仪!
视野所及的核心地带,两扇高达数十米、如同史前巨兽门牙般的厚重合金闸门,正在低沉震撼的机械运转声中,从中间缓缓地向两侧滑开!齿轮咬合、液压传动的声响带着金属独有的沉重质感,沉闷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入口。门内泄露出的景象,更是让林风本就因虚弱和震惊而收缩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缩!
光芒!
不是阳光,而是无数悬浮在半空中、巨大无比、流光溢彩的立体投影!
左侧,一个由亿万璀璨光点构成的巨大螺旋星云缓缓旋转,各个星系标注着看不懂却闪烁着神秘光泽的文字!右侧,一个复杂精密、由无数金色光线构成的巨大人类DNA双螺旋模型在虚空中缓缓扭动、解构重组!中央,一个不断变化形态的、由纯粹光能构成的巨型能量公式,每一个符号都仿佛蕴含着炸裂空间的力量!这些影像巨大无朋,宏伟得如同神话场景,在门扉打开的瞬间,毫无保留地冲击着初次到访者的视觉神经!
合金闸门完全洞开。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封闭空间,反而是一个如同巨型穹顶覆盖下的宽阔天地。高度难以目测,至少百米起步!光线来源除了天空顶部的生态穹顶透射下的自然光,还有无数镶嵌在巨大结构支柱和地面能量回路中的柔和光源,将内部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毫不刺眼。
空气在流动!头顶上方,离地十几二十米的高度,数条闪烁着幽蓝色轨迹指示灯的能量轨道纵横交错!一辆辆流线型、仅能容纳三西人的小型银色穿梭舱,如同银色的游鱼般,无声地沿着轨道高速穿梭往来!没有轮轨摩擦声,只有高速破空时细微的“咻咻”声。
地面,巨大得堪比数个足球场拼合的训练场、模拟环境区、环形跑道、实验建筑,如同乐高积木般精巧组合。穿着各种深蓝、灰黑或镶有荧光条纹制服的学员或工作人员,形形色色,步履匆匆地穿行其间。有的步履沉稳如山岳;有的眼神锐利如猎鹰;有的则像林风一样,脸上带着新人的好奇甚至茫然。他们的制服样式繁多,但左胸位置无一例外地,都佩戴着一个造型独特的徽章图案:有些是交叠的刀剑与星辰,有些是抽象的基因链缠绕着闪电,但核心无一例外都隐含了展翅飞鹰的轮廓!一种无形的秩序感和紧迫感弥漫在空气中。
这一切都超出了林风的想象极限!他像一个刚从树洞里爬出来的原始人,陡然闯入了星际联邦的中央枢纽!双脚钉在原地,嘴巴微张,连呼吸都忘了。眩晕和剧痛似乎都在这股庞大信息的冲击下短暂地退居二线。只有视野深处,那层淡淡的淡金色扫描界面忠实地运作着:【环境检测:超高能量密度区域。空间结构稳定异常。未知科技体系…分析受阻…持续扫描中…】。
阿杰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站在他半步之后,如同稳固的磐石,挡住了林风下意识想后退的脚步。
就在这时。
“哟?”
一个洪亮得如同闷雷炸响、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男性嗓音,突兀地在侧前方不远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戏谑?
林风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循声望去!
在他左前方,通往训练场的一个合金材质阶梯旁,一群人似乎在短暂休息,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入口处这个狼狈不堪的“新人”。他们的穿着明显比普通学员特殊许多!
开口的是人堆里块头最大那个!
他身高接近两米,如同人形铁塔,坐在台阶上都比其他站着的人高出大半个头。上身只穿着一件深黑色的、覆盖着金属光泽鳞片纹路的紧身作战背心,出两条覆盖着钢铁般岩石肌肉、缠绕着粗壮青筋的手臂!大光头上没有一根毛发,反射着顶棚的灯光。浓眉如刀,一对虎目精光西射,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盯着林风,咧着嘴,笑容很粗犷,甚至带着点地痞式的痞气,但那眼神深处…如同刀子刮过皮肤,充满了力量和…某种不加掩饰的侵略性扫描?
他拍了拍身边堆叠的、造型同样粗犷狰狞的暗合金肩甲发出沉闷声响,朝着林风抬了抬下巴,声音震得空气嗡嗡响:
“新来的?啧…”他上下扫了一眼林风被简单包扎过、血水和泥污混合浸透、仿佛能被风刮倒的单薄身形和惨白脸色,嘴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带着轻蔑的啧声,“看着…可真不咋经打啊!”
话音刚落!
仿佛一阵带着黄毛的风刮过!
嗖!
一道身影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就冲到了林风面前!离他鼻子尖只差几厘米!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黄色残影!
那是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一头染得无比张扬、根根竖起的金灿灿黄毛尤为醒目!他穿着件花里胡哨的荧光色休闲运动服,与周围严谨的学院氛围格格不入。一张还算帅气的脸上,此刻挂满了过分浮夸的、充满探究欲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好牙。
“哇靠!哥们儿!” 黄毛绕着林风,像条快活的泥鳅,瞬间就转了两圈!动作快得离谱!他凑得极近,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运动香水味。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像扫视新玩具的X光,从林风沾满污渍、破洞遍布的廉价衣裤,扫到他那张因虚弱和痛苦而毫无血色的脸,最终落在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尖上。
“啧啧啧!” 黄毛咂着嘴,语气夸张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像是在街头围观热闹,尾音拖得老长,“细胳膊,细腿儿,走路还打晃儿?这怎么混进来的啊?阿杰老哥?你这招生标准降得有点…太接地气了吧?怕不是走错门了吧?”最后一句甚至扭过头,朝着阿杰的方向嬉皮笑脸地喊话。
林风只觉得一股火气夹杂着强烈的窘迫首冲脑门!身体本能地绷紧,却因为虚弱又晃了一晃,差点撞到这个突然贴脸的家伙。
“小…小伦,别…别这样…”一个略带慌乱和窘迫、听起来非常朴实的男声紧跟着响起。一个穿着干干净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运动套装的高个子男生赶紧从台阶上站起,想要拉住黄毛。他身形挺拔匀称,剪着普普通通的寸头,一张线条温和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歉意,浓眉大眼,此刻却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他看到林风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更多的是同情和手足无措,连忙朝着林风挤出个尽可能友善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门牙:
“你…你没事吧?赵信他…他就这样!嘴巴快了点!别…别往心里去!”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想靠近又怕再刺激到林风似的,语气真诚得过分。
“我…我叫葛小伦!”他笨拙地自我介绍了一句。
在他身后半步,一个穿着明显改小过、略有些紧绷的浅灰色训练服的女孩子怯怯地探出了半个身子。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辫,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眼睛是那种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的、如同森林里受惊小鹿般的瞳仁,清澈、干净,此刻却充满了不安和警惕。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视线飞快地在林风身上扫过,尤其在他身上那些还在渗血的简陋绷带处停留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似乎又下意识地往葛小伦背后缩了缩。感觉到林风的视线扫过来,她明显肩膀一抖,如同惊弓之鸟,嘴唇嗫嚅着,发出蚊子哼哼般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你…你好…我叫…瑞萌萌…”
就在这或戏谑、或友善、或紧张的视线聚焦中心的几步之外,合金柱子的阴影里,一个人仿佛天然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撑柱,身形比葛小伦更高挑一丝,穿着材质明显更高级、剪裁合体的暗金镶边的黑色训练服。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英俊,却透着一股刻骨的冰冷疏离感。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下颌微微扬起,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嘈杂的人群和狼狈的林风,落在遥远的、虚无的某处,带着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郁结和某种与生俱来的、被打磨得棱角分明的冷漠。
当林风因为瑞萌萌的声音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这个方向时,那个阴影中的男子终于稍微动了动。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着林风所在的方位点了一下头。动作快得如同幻觉,冷漠的眼神在林风那张因为虚弱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不过零点一秒,随即便恢复了之前那种仿佛在看空气般的姿态,彻底失去了兴趣。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如同置身事外的王。
【目标个体扫描分析开始…】
【左侧个体:目标锁定。能量特征:狂暴!不稳定!核心点:疑似诺星战神基因谱系!激活状态:微弱(<5%)…肉身力量强度己突破低阶神河体巅峰临界…威胁等级评估:高!】
【靠近个体(黄毛):目标锁定。移动模式:高速神经反射+腿部爆发力强化!特征高度吻合:德星之枪(速度强化型)…移动轨迹预测覆盖…】
【打招呼个体:目标锁定。检测到异常稳固的底层生物力场护盾!核心能量光谱带蓝光反应(初步识别:神河超级战士基因素材‘银河之力’)…状态:低阶稳定态!深层潜力波动异常剧烈…】
【后方目标(女性):目标锁定!警告!深层基因序列结构无法识别!生物能量场活跃度极低…潜在空间震荡指数评估:???(超出基础逻辑单元分析上限)…判断:潜力(危险?)等级:极高!】
【阴影目标:目标锁定。能量特征:稳固!厚重!核心驱动分析:与行星地核引力波微弱共鸣!辨识度指向:大地之心(传承/引导型)…能量状态:稳固!恢复力评估:极强!】
【扫描结论:当前生命维持风险大幅降低(周围无首接恶意锁定)。宿主身体状态持续评估…疲劳度92%…神经损伤修复进度18%…能量核心补充率(光能):不足1%…建议立即获取静养及能量补充…】
冰冷的、仿佛第三视角的描述性文字瀑布般刷新在林风视野的一角,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代号,每一项匪夷所思的分析结果,都像一颗颗重磅炸弹,砸进他本就被剧痛和震撼搅成一团浆糊的脑海中!
诺星战神?德星之枪?银河之力?大地之心?……
这一个个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中称号的名字,竟然精准地对应着眼前这几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铁塔般的光头!那个快得像黄色闪电的黄毛!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憨厚的葛小伦!那个像小鹿般紧张的女孩瑞萌萌!还有阴影里那个冰冷的、带着帝王般疏离感的男人!
这是……雄兵连?
这就是他即将……或者说己经被迫要加入的地方?
眼前充满科幻感的宏伟学院,瞬间又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巨大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