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踏着暮色穿过最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出现一座掩映在荒草中的茅屋。
屋檐下的蛛网在夕阳中泛着金光,门扉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这般隐蔽的所在,也不知那对狐妖是如何寻得的。
脚步声惊起了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中,一道倩影倏地从屋后闪出。
三尾妖狐纤指间寒光闪烁,待看清来人后,紧绷的身形才稍稍放松。
她背靠着一株枯树,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方才已蓄足了拼死一搏的力道。
“你来了......”她声音沙哑,指尖的妖力渐渐散去,却仍警惕地环视四周。
苏夜没有答话,只是望向茅屋半掩的窗口。
透过破损的窗纸,隐约可见一抹雪白的影子伏在阴影里,六条蓬松的尾巴无力地垂落,显然那六尾妖狐的状态,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苏夜身后的碧瑶很快认出了那女子,正是先前与她缠斗的三尾妖狐。
她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道:“是她?苏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夜神色平淡道:“做了笔交易。”
他说完便迈步向屋内走去,经过碧瑶身侧时留下一句:“你们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碧瑶望着他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她轻声自语道:“堂堂青云门弟子,竟然和狐妖做交易...”
言语间非但没有责备之意,反而透着几分欣喜。
毕竟她身为鬼王宗少主,在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眼中本就是魔教妖女,如今遇上苏夜这般离经叛道的正道修士,反倒是颇为的适合呢。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声中,碧瑶的裙裾轻轻摆动。
她抱臂而立,忽然觉得这月色下的庭院,竟比往日所见都要明媚几分。
三尾狐妖警惕地盯着碧瑶,狐眸中闪烁着戒备的寒光,纤纤玉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碧瑶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合欢铃,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浑不在意。
屋内,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合拢,苏夜的视线落在蜷缩在角落的六尾妖狐身上。
那雪白的毛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六条蓬松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在青砖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
即便隔着数步之遥,苏夜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奇特的灵力波动,寒毒与阳炎之力正在妖狐体内激烈交锋。
时而如凛冬骤临,时而又似烈焰焚身,两股极端的力量将六尾妖狐折磨得气息奄奄。
它勉强抬起眼皮,金色的瞳孔里映出苏夜的身影。
苏夜缓步走到六尾妖狐身旁,随即俯身探查,指尖在触碰到妖狐皮毛的瞬间便感受到一阵刺骨寒意,却又在深处捕捉到一丝顽强抵抗的热流。
“情况倒是比我预想的要好一点。”苏夜轻抚过妖狐颤抖的脊背,目光落在它胸前微微散发着赤色的红芒。
“不愧是焚香谷至宝,竟能在这般寒毒侵蚀下守住心脉。”
话音未落,腰间的墨玉剑匣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赤霄剑率先破匣而出,剑身流转着灼灼火光,沧浪剑紧随其后,带起一片水雾氤氲…五柄仙剑悬于半空。
苏夜将玄火鉴置于阵眼,双手掐诀,霎时间,五色灵光如瀑流倾泻,在地面勾勒出繁复阵纹。
赤霄剑的火灵之气与玄火鉴交相辉映,竟在妖狐周身凝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红光罩。
六尾妖狐痛苦蜷缩的身躯渐渐舒展,皮毛上凝结的冰霜开始缓缓消融。
它微微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映照着阵法流转的灵光,虚弱却带着感激地望向苏夜。
屋外,三尾狐妖感应到屋内灵力波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碧瑶斜倚在门边,指尖缠绕着一缕发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别晃了,既然他答应救里面的那只狐狸,就一定会做到。”碧瑶瞥了眼坐立不安的三尾狐妖,轻笑道。
三尾狐妖闻言脚步一顿,咬着唇低声道:“如果你心爱之人也似这般…你一样会坐立不安。”
碧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目光却透过窗棂,望向屋内若隐若现的灵光。
屋内,苏夜的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他双手维持着法诀,感受着灵力如潮水般涌向阵法。
六尾妖狐体内的寒毒极为顽固,即便有玄火鉴压制,仍如附骨之疽般难以根除。
苏夜眸光一凝,指间九根银针泛起赤红流光,针尖颤动间,竟隐隐传出凤鸣之音。
“忍着点。”他话音未落,银针已化作九道赤芒没入妖狐要穴。
针入皮毛的刹那,刺骨寒气反噬而上,针身瞬间覆满幽蓝冰晶。
但见针尾红芒暴涨,玄火鉴的炎力顺着银针经络奔涌而入,冰晶尚未成型便蒸腾成缕缕白雾。
六尾妖狐浑身剧颤,六条长尾猛地绷直,针穴处浮现出赤金纹路,与皮毛下若隐若现的赤芒交相呼应。
苏夜剑指虚划,九针竟自行轮转起来,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在妖狐经络间游走流转。
赤红针芒交织成朱雀展翅之形,每一次振翅都带起灼热气浪,将顽固的寒毒逼得节节败退。
汗水顺着苏夜的下颌滴落,在触及地面的瞬间便蒸腾成气,他的道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却仍保持着施针的姿势纹丝不动。
六尾妖狐能清晰感受到,那些盘踞在骨髓深处的千年寒毒,正被银针上灼热的灵力一点点焚烧殆尽。
更令它震惊的是,原本被寒毒侵蚀损毁的道行,此刻竟在针法的滋养下缓缓恢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夜衣袖轻拂,九根银针如燕归巢般收回,连同五柄仙剑和玄火鉴也是被苏夜收了回来。
他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寒毒根深蒂固,我也无法一次性清除,往后每隔两月施针一次,约莫三次便可彻底清除。”
“大恩不言谢。”六尾妖狐的声音已不似先前虚弱。
只见它周身泛起莹白光芒,身形逐渐拉长变幻,待光华散去,原地竟站着一位长发及腰的俊美男子。
苏夜眼角微跳,取出之前准备好的一袭青衫抛过去:“穿上再说。”
那妖狐倒也不觉尴尬,慢条斯理地系好衣带。
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肤若凝脂,银发间若隐若现的狐耳更添几分妖异之美。苏夜不再多言,转身推开房门。
“我大哥如何了?”守在门外的三尾狐妖一个箭步冲上来,指尖紧张地绞着衣角。
苏夜侧身让开通道:“自己去看吧。”
碧瑶眼尖,一下便是注意到苏夜脚步虚浮,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苏夜顺势将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肩上,清冽的松木气息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顿时萦绕鼻尖。
“你...”碧瑶耳尖微红,正想嗔怪,却感受到臂弯中的重量异常沉重。
垂眸看去,只见苏夜脸色苍白,方才施针时强撑的气势此刻尽数卸下,显露出透支后的虚弱。
“借我靠会儿。”苏夜闭目低语,额头不经意蹭过她颈侧。
碧瑶顿时僵住,合欢铃随着紊乱的心跳叮咚作响,她咬了咬唇,最终只是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指尖悄悄渡去一缕温和的灵力。
檐下风铃轻响,月光为相拥的两人描摹出朦胧轮廓。
三尾狐妖搀着兄长走出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六尾妖狐了然地轻笑,随即便将想要出声的三尾拦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