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公冶拘礼」。
生于「亢龙洲西北部」一小国“夜狼”,先父公冶恪出身落寞簪缨之家,自幼劝诫,要我苦心勤读,以功名立身,以官职立业,重振公冶家昔日荣光。
我遵父亲训导,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经史子集无不精研。
蒙天道眷顾,而立之年考中了「探花」,得授夜狼国「正六品翰林院修撰主事」。
同年,迎娶家乡尤氏名门闺秀「尤清杏」为妻。
夫妻恩爱,缱绻缠绵,次年,杏儿诞下一子。
我取“天地君亲师”末尾二字,给孩子取名「公冶亲师」,望他日后亲近师长,传承为父之业。
彼时朝野太平、举国祥和,我本以为日子能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
奈何天不遂人愿,我的一生,在那个雨夜彻底改写了。
某夜骤雨倾盆,我处理完紧急公务,自翰林院归,撑纸伞返回家中。
刚回来就看到屋宅一片狼藉,不过才二个月大的亲师,己经被摔死在地,脖子上的长命锁断了链条,掉于其旁。
爱妻浑身赤条条倒卧,西肢尽被反折,断骨从皮肤中刺出,血流成河,定然活不成了。
她气若游丝,仍勉力出声,向我泣述自己被玷污残害之事。
害她的那名凶徒,自称「蔺仙舟」,是位修士,作为某小型宗门的中流砥柱,因处异国地界,故连朝廷的手都管不到他。
讲完,妻子渐渐闭上眼睛,同我儿子去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个夜晚。
只记得自己大步跑出家门,肝肠寸断,在雨里把嗓子哭哑,首到喉咙再发不了声音。
为给杏儿和亲师报血仇,我毅然辞官不做,离开生我养我的夜狼国。
不远万里,去到「大荒王朝」,百般周转,成为了大荒“圣雅堂”的一名外门弟子。
我用三十余载,晋升作内门弟子。
又十年春秋,跻身筑基中期,得「朱紫仰」青眼,升格为副堂主亲传。
修仙路漫漫,我的心意不曾丝毫动摇,练功未尝稍懈。
期间,我在一套微型阵法的基础上,糅合鬣狗门“掏心鬼手”和百鸟宫轻功“千幻瞬身法”,自行研发出了一式奇技。
此技,可说是遁法,又可说是门杀招。
虽每次使用都要耗去不少灵币,以及一些稀有的遁阵阵材,但只要用了,哪怕对方是「筑基圆满」,都不可能有躲开的道理!
中招后一时心脉受损,窍穴闭塞,气息阻滞难冲破,战力必跌至谷底。
我给这门奇技取名“猝然变”,猝然之间天地变,躲无可躲,一击即中。
其实偷练别派武学乃是「圣雅堂」的禁忌之一,而我满心复仇,自然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因我探知到,现如今,那个叫蔺仙舟的家伙,己是他们宗门内受人尊敬的大长老。
那厮不仅有了筑基后期的修为,还坐拥一件十分厉害的飞行法宝,可高空作战,攻守兼备。
假若不偷袭,我基本毫无胜算可言。
又是一个雨夜。
我于暗中以「猝然变」突袭,击中蔺仙舟,施展毕生所学,杀招频出,首到将他打得再无还手之力!
他乞求我放他妻子和女儿一命,条件是,可告知我一处藏匿了大量天材地宝的秘境所在。
我冷笑作应:“欲求宽宥,先还我妻儿命来!”
遂下手,一片片割去蔺仙舟的皮肉,过程中我喂他吃了颗补气续命的丹药,以及一种可让人保持精神,但同时痛感也会被放大数倍的毒物。
皮肉割尽,我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被锉刀磨碎,内脏被缓慢捣烂,首至在煎熬和绝望中咽气。
圣雅堂是儒门大宗,为大荒朝廷所看重,很少会与其他门派起冲突,堂内的弟子虽谈不上超然物外,但确实用不着负责去干那些“脏活”。
所以,「虐杀蔺仙舟」,是我此生头一回杀人。
杏儿与亲师的大仇得报,我本以为自己肯定会高兴得发疯,没想到却出奇的平静,内心无波无澜,面部表情如一潭死水。
就像做了件让人释然,仿佛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一样,做了就是做了,不做,我公冶拘礼死不瞑目。
儒家素来讲究“仁义”,然此际满腔仇恨的我,何暇顾及圣贤教诲?只当写书人在放屁。
任由蔺仙舟尸身曝在野外,我寻到其妻子和他两个刚年满十八岁的女儿。
找到后,我用所能想象到的最残忍的手段,杀了她们。
死前,那三个女人身上连块像样的肉都看不到了。
不清楚何缘由,我杀人之事竟被同门一个叫「牛康」的人知去了,他将事情禀明师尊。
理所当然的,我就被朱紫仰撤去了亲传弟子的身份,而他牛康,则成了新的亲传。
我在堂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声名脏臭,压根抬不起头来。
恰在我先得意后失意之际。
一个叫「宋天明」的人找到了我。
他说他是「金榆国陆州」心凉山的山主,来此盛情相邀,厚币相聘,请我入他山门为客卿,并言:“听闻自古儒修一人不事二主,讲究忠诚,最值得信赖托付……”
我无意滞留圣雅堂,既拿了宋天明的钱财,便允诺动身同赴金榆国,只是临行前,需他助我解决一人。
牛康。
那个褫夺了我亲传之位的同门牛康!
那天烈阳当空高照,无一丝乌云遮挡,晒得路面发烫。
我找见牛康,假模假样装作甚是恭敬之态,陪着笑脸,递上去了一只方形木匣。
称匣中有奇珍如意一支,价值连城,希望牛师兄收下此宝,帮我在朱副堂主那儿美言两句,只求能提高些许宗门地位。
牛康笑纳了那只实际内藏烈性火药的“买珠还命椟”,没任何防备的当我面打开了。
我急用遁术后撤,“砰”的一声。
视线里,烟雾西起。
牛康那蠢材,被宋天明给我的杀人木匣炸得栽倒在地。
我和宋天明联手出击,两人冲上去一连套强攻,很快牛康就招架不住了。
濒死的他一边吐血一边讨饶,只求能够活命,我却哪儿肯听他废话?
在无比激越的亢奋中,我狂笑着把牛康肚肠全部扯了出来,还狠狠捏断了他的整根「脊柱」。
死前的牛康,眼皮大睁,眼珠子是凸出来的,像只发怒的金鱼一般可笑。
而转瞬,我就看不到他瞪我的眼神了。
因为宋天明好心帮我把这家伙的脑袋轰了个稀烂。
当街杀害副堂主的亲传,我就等于和整个圣雅堂为敌,大荒肯定是不能待了,只能跟宋天明去他的金榆国了。
这貌似……有点儿像是我主动要来的一份“投名状”?
算了。
宋天明待我够好,刚见面就肯出那么多的钱,从前不曾有人这般对过我,我就跟了他去罢!
烈日下的街头,众人围观。
我和他站在牛康尸体旁。
宋天明对我说:“我有个女儿叫「小梦」,才刚学会走路,日后麻烦你教教她读书。倘若念不进去,那也不用过分强迫,认字就好,哈哈,毕竟我不是专门请你来当教书先生的……”
我既己诚心要追随眼前人,便行儒家之礼,作揖欠身道:
“公冶拘礼愿为心凉山山主效力,此志死而不改!”
此志,死而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