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流云漫过齐天府鎏金飞檐,悟空翘着腿斜倚在蟠桃木雕成的梁柱上。远处天河波光粼粼,他忽地翻身跃起,金箍棒搅碎三重云霭,惊得巡逻的天兵险些坠下云头。
这般戏耍了半月有余,三十三重天被他摸得门清,今日抢了广寒宫玉兔的捣药杵当金箍棒耍,惹得嫦娥仙子提着裙裾追出月宫;明日又偷牵天河龙马的缰绳,踩着龙马金鬃在星宿间纵跃狂奔,倒真有了几分齐天逍遥的气象。
那泼猴所过之处,仙娥的披帛缠上琉璃瓦,仙官的朝笏卡进蟠桃枝,连镇守北天门的巨灵神都学会在他经过时装睡。天河畔垂钓的赤脚大仙最是遭殃,鱼篓里总被塞满猴毛变的假金丹,气得白须倒竖却又无可奈何。
这日行至北天门,但见流云如绡纱漫卷,天光透过九重碧落倾泻而下,将九丈青玉阶映得通体剔透。悟空金瞳骤缩,望见云雾深处矗立着玄霜殿,檐角悬着的冰晶铃铎无风自动,每片棱镜皆折射出北斗七星虚影,叮咚声似碎玉坠入寒潭。
匾额"玄寰"二字以周天星纹勾勒,笔锋转折处流淌着月魄清辉,恍若银河倒悬。殿前两株月桂虬枝盘结,翡翠叶片吞吐天河弱水寒雾,叶脉间浮动的霜纹暗藏杀机,将飘落的流云割裂成细碎冰晶。
"好生古怪的府邸!"悟空抓耳嗤笑,轻点云阶翻身跃起。鞋底触及青玉地砖刹那,砖面阵纹骤亮,翡翠色根系破砖而出缠住脚踝。他龇牙欲扯,却发现越是挣扎便缠得愈紧,竟要他拖入地脉深处。
"大圣驾临,何不早通传?"清泠女声自殿内传来,檐角冰晶铃铎应声而鸣。玄寰天君月白广袖扫过青玉门槛,发间冰莲垂落的清辉如银河倒泻,瞬息驱散殿前阵纹,殿内逸出的太阴真火凝成霜蝶,绕着悟空翻飞的锁子甲翩跹,金箍棒嗡鸣着迸溅三昧火星。
猴王龇牙笑道:"早听闻天君替俺说情,特来讨杯酒吃!"话音未落,他金瞳骤缩——女仙眉眼含笑如春水潋滟,周身道韵却似万丈冰渊,连他都生出本能的忌惮。
琼浆宴摆在观星台上,九盏琉璃灯将蟠桃映得如琥珀通透。悟空斜倚云锦软垫,抓过酒壶仰头便饮,金瞳映着天河星辉:"早闻天君府上琼浆乃三界一绝,今日可算逮着机会!"
玄寰执起寒玉壶为他续盏:"大圣若喜欢,便把这套霜纹酒具带了去——听闻花果山的猴儿们最爱用冰镇果酿。"悟空闻言抓耳大笑,凤翅冠雉翎扫落几片桃花:"那帮崽子若得了仙家器物,怕是要把水帘洞改成冰窟窿!"
檐角铜铃忽奏《霓裳羽衣曲》,十二仙娥捧着昆仑雪蛤羹翩然而至。悟空夹起晶莹剔透的玉箸,对着盘中游动的灵鲤虚影啧啧称奇:"这般巧思,倒比太白金星那里的机关傀儡有趣得多!"
玄寰轻笑举盏,冰莲纹在酒液中舒展:"听闻大圣昨日与二十八宿斗酒,连破军星君都醉倒在银河畔?"猴王得意地晃着酒盏,天河倒影里金箍棒正挑着半轮明月。
此后三月,悟空来得愈发勤快。有时拎着新酿的琥珀光硬要同她斗酒,有时捧着广寒宫玉兔捣的月魄霜央她鉴赏。这日他倒悬在玄霜殿檐角,将七仙女赠的霓裳羽衣抖得云霞漫天:"天君瞧这料子,给俺做个披风可好?"
玄寰倚着月桂轻笑,袖中寒玉玄鉴映出羽衣纹路暗藏的窥心咒。猴王忽地翻身落地,金瞳映着殿内流转的星图:"昨日在通明殿遇着真武大帝,那老头儿非拉着俺推演什么周天阵势——"他指尖凝出灵气,在虚空勾出半阙残缺阵纹,"你瞧这离宫方位,倒像故意留了破绽。"
瑶池送来蟠桃宴请柬,烫金请柬在玄寰掌心泛起温润流光,"齐天大圣"的名讳在仙篆名录上遍寻不见。她指尖太阴真火跃动,映出七位霓裳仙子捧着碧玉篮飘向蟠桃园的身影。
园中悟空正卧在千年桃枝上假寐,忽闻仙娥环佩叮咚,金瞳燃起三昧火:"王母设宴,可曾请俺老孙?"红衣仙子战战兢兢捧出请柬,名录上二十八星宿、五方揭谛俱全,独缺那道泼天桀骜的名号。
猴王獠牙咬碎鎏金帛书,紫纹蟠桃在掌心爆成猩红汁液:"玉帝老儿欺人太甚!"金箍棒搅碎满园霞雾,筋斗云裹着滔天怒火首扑瑶池。
瑶池仙酿泼洒在鎏金案几上,悟空踉跄着踢翻碧玉酒壶。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望着满地东倒西歪的仙娥——适才用瞌睡虫放倒她们后,这猢狲将琼浆玉液喝了个底朝天,此刻三十三重天都在眼前打转。
忽然鼻尖嗅到兜率宫飘来的丹香,他纵身跃上筋斗云,醉眼朦胧间撞开八卦炉,抓着金丹如同炒豆般往嘴里塞。当最后一粒九转金丹入腹,灵气在经脉炸开,惊得他酒醒三分,这才察觉凌霄殿方向雷云翻涌,抄起金箍棒便撞破南天门,裹着满身酒气丹火坠向花果山。
凌霄宝殿的蟠龙金柱上流转着星河辉光,夜明珠映得李靖手中七宝玲珑塔金纹毕现。塔身底层浮现的二十八宿诛魔阵图缓缓轮转,每一道阵纹皆由玉清雷符熔铸而成。
众仙的讨伐声如惊雷叠浪,震得穹顶悬挂的浑天仪偏移三寸,武曲星君佩剑撞得玉带铿然,连素来温和的南极仙翁都抚着白鹿蹙眉摇头,太白金星垂首捻着拂尘穗,眼底深藏着无奈。
玄寰广袖轻振踏出仙班时,足下金莲道基绽开层层霜纹,极寒道韵漫过琉璃地砖,将李靖宝塔喷涌的杀意冻在半空。她抬眸望向九重云台:"陛下两次招安却纵其妄为,如今群情激奋便要斩草除根,岂非自毁天庭法度?"
"卿家以为,该当如何?"玉帝的声音裹挟着混元道韵压下,九重云台浮现的昆仑镜虚影将玄寰足下金莲映得明灭不定。她抬眸首视垂旒后的无量光:"赐实权,明职责,蟠桃宴岂能独缺齐天......"
话音未落,武曲星君腰间北斗剑突然出鞘三寸:"天君三番五次为妖猴开脱,莫不是与那猢狲有了私交?"殿角传来窸窣低语,值日功曹与三官大帝交换着眼色,云气在他们袖中凝成窥测真言的符咒。
李靖七宝玲珑塔轰然落地,塔身镌刻的二十八宿阵图骤然活化,将整座凌霄殿笼罩在肃杀金光中。"十万天兵己布下诛魔大阵!"他玄铁护腕撞击塔身发出金戈之音,"今日午时三刻,定叫那猢狲在斩仙台上魂飞魄散!"
玉帝指尖轻叩云台:"托塔天王听令,率十万天兵下界擒妖。"玄寰广袖轻振退回仙班,垂眸时瞥见太白金星鹤氅微颤,老星君眼睑下闪过一丝精芒。云阶忽起罡风,李靖父子踏碎九霄屏障率军出征,七宝玲珑塔底层阵图完全显形,十万金甲天兵列阵如星河倒悬。
玄寰指尖抚过袖中寒玉玄鉴,镜面映出战场景象——天河弱水凝成环形壁垒环绕七十二峰,雷部三十六将脚踏震卦方位,混铁棍掀起的岩浆被二十八宿星辉冻结成赤晶牢笼。哪吒风火轮碾过东海波涛,火尖枪挑起的战旗裹挟着紫气,将花果山最后一道逃生裂隙彻底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