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推开门，一股熟悉的烟草味混杂着汗味儿扑面而来。
苗连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眉头拧得像个疙瘩。
桌上的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头。
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谁啊？”
“报告连长，陆野！”
陆野双腿并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苗连这才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了陆野一眼，哼了一声：“你小子，不在新兵连好好待着，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陆野嘿嘿一笑，往前凑了两步：“连长，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我这不是……有点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苗连瞥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大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叶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说吧，什么事？”
“痛快点，别磨磨唧唧的，老子忙着呢。”
陆野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连长，是这样的，我想……我想让我们新兵一班的兵，提前摸摸枪。”
“噗——”
苗连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差点没首接喷出来。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野，像是看一个怪物。
“你说什么玩意儿？”
“让新兵摸枪？还是第二天？”
苗连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震得陆野耳朵都嗡嗡的。
“陆野，你小子是不是带新兵带傻了？”
“新兵入伍多久才能摸枪，条令条例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小子想干什么？啊？”
苗连“啪”的一声把搪瓷缸子重重地顿在桌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陆野面前，几乎是指着陆野的鼻子。
“这要是传出去，其他班长怎么想？其他新兵怎么想？”
“你这是在制造内部矛盾！懂不懂！”
陆野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不敢躲，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连长，您先消消气，消消气。”
“我……我没说要给他们子弹，就是让他们摸摸枪，熟悉一下枪的感觉，找找当兵的魂儿。”
“您也知道，这帮小子，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对枪那叫一个痴迷。”
“提前让他们摸摸，也能激发他们的训练热情不是？”
听到“子弹”两个字，苗连的火气更大了。
“你还想给他们子劫弹？！”
“陆野，你小子是不是想上天啊！”
“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是不是？”
“枪都不能摸，还子弹！你想得美！”
陆野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来跟您商量嘛……”
“商量个屁！”
苗连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这事儿，没得商量！”
“规定就是规定！谁也不能破坏！”
陆野看苗连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急了。
他知道，跟苗连这种老油条，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必须得来点“猛药”。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连长，您先别把话说死嘛。”
陆野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夜老虎侦察连好啊。”
“您想啊，这批新兵里，好苗子可不少。尤其是我带的一班，那几个小子，绝对是尖子里的尖子。”
“要是……要是咱们夜老虎下手慢了，被团长知道了，或者被其他几个侦察连的连长知道了……”
陆野故意顿了顿，观察着苗连的脸色。
“他们要是先跟团长打了招呼，把这些好苗子都要了去，那咱们夜老虎……可就亏大了啊！”
“您说，到时候您上哪儿哭去？”
苗连的脸色果然变了。
他眯起眼睛，盯着陆野，眼神里带着一丝狐疑和审视。
“你小子……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威胁我？”
夜老虎侦察连，是他苗连的心头肉。
陆野这番话，正好戳中了他的软肋。
陆野赶紧摆手：“不敢不敢，连长，我哪敢威胁您啊。”
“我就是实话实说。”
“您也知道，好兵难求。这批新兵素质确实不错，要是能提前给他们加加码，让他们更快地成长起来，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苗连沉默了。
他重新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苗连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小子，到底想把新兵一班那帮兔崽子训成什么样？”
“你跟我交个底。”
有门儿！
陆野心里一喜，知道这事儿有转机了。
他立刻挺首了腰杆，大声回答：“报告连长！我想用特种兵的训练方法来练他们！”
“当然，不是照搬照抄，我会根据新兵的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和删减。”
“我从一些军事书籍上，还有以前听老班长们说过的一些训练方法里，总结了一套东西。”
“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练成一把真正的尖刀！”
“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兵王！”
“特种兵训练方法？”
苗连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审视。
“你小子从哪儿捣鼓来的这些玩意儿？”
“靠谱吗？”
“别把新兵给我练废了！”
陆野拍着胸脯保证：“连长，您放心！”
“我心里有数！”
“这些训练方法，虽然强度大，但都是科学的，循序渐进的。”
“而且，我会时刻关注他们的身体状况，绝对不会乱来。”
“再说了，不逼他们一把，怎么知道他们的极限在哪里？”
“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咱们夜老虎侦察连，要的是能上战场杀敌的猛虎，不是一群绵羊！”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血性和激情。
苗连看着陆野，眼神复杂。
这小子，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心里还有这么一股子狠劲。
“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苗连又吸了一口烟，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陆野。
“那你倒是说说，用你这套法子，你能给我练出多少合格的兵？”
“别跟我说什么尽力而为，我要的是结果！”
陆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信心十足。
“连长，我不敢说全部都能达到特种兵的标准，毕竟那玩意儿太难了。”
“但是，我向您保证，只要您点头，把一班这十来号人，将来都划拉到咱们夜老虎。”
“等新兵下连的时候，我绝对给您一个大大的惊喜！”
“甚至……不止是惊喜！”
陆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
苗连盯着陆野看了半晌，突然，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活阎王”的威严，但明显多了几分赞许。
“哈哈哈哈！”
“行！”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子就信你这一次！”
“但是，你给老子听清楚了！”
苗连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有枪！没有子弹！一颗都没有！”
“枪械入库出库，必须严格登记，双人双锁，枪弹分离的规矩你懂！”
“要是这批枪在你们一班出了任何屁事，哪怕是丢了一颗螺丝钉，老子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陆野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连长！”
“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管好枪，管好人！”
“保证不给您惹麻烦！”
苗连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赶紧滚蛋！”
“看见你就头疼！”
“是！谢谢连长！”
陆野再次敬了个礼，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连部办公室。
身后，苗连看着陆野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烟，又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用力地碾了碾。
“臭小子，倒是有几分当年的老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