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墨握着冰凉的红酒杯,红宝石般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摇晃,倒映着墙上巨大的婚纱照。
她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酸涩在口腔中炸开,顺着喉咙蔓延,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钝痛。
恍惚间又回到婚礼那天。
顾尘替她整理头纱时,指尖轻轻擦过她耳垂。"羽墨,我们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誓言很美,她当了真,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产房外,那天红着眼流着泪,攥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不生了”,可如今连告别都吝啬到不肯首视她的眼睛。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拿起了酒瓶。
"砰,"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照片从镜框脱出,飘落在她脚边。
温羽墨盯着照片,突然笑出声。
碎片划破了她的脚踝,鲜血在深色地毯上蜿蜒而后消失不见。
她跪下身,拾起一片带血的玻璃。
锋利的边缘刺痛指尖,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
"原来他的一辈子这么短啊。"她轻声说,任由血珠滴在顾尘的脸上。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这满地狼藉如同他们破碎的誓言。
她躺倒在地毯上,脑子里像过电影一般,最后定格在自己苍老憔悴卑微的的脸上。
李杰杰不耐的看向她:“你烦不烦啊,我说过了,我不会娶温乐的,你以为我堂堂首富外孙,会娶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还有你,不要以为养了我几天,就好像有多大的功劳,我李杰杰,天赋异禀,就算是在孤儿院长大,也会成就一番事业。”
然后不顾她的拉扯,用力一挥,而自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停后退,一辆车子疾驶而过,来不及闪避,就这样被撞飞。
鲜血流了一地,而李杰杰看也不看,转身离去,围观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最后出现的是顾尘成熟英俊的脸庞”,他怜悯的叹了口气,扭头向身边的年轻女人说“婉儿,我们把她送医院吧……”
温羽墨眼里划过一滴泪:“原来,上辈子,是顾尘送她去的医院,她重伤不治,最后也是他出了钱替自己火化收敛。”
她闭上了眼睛,任眼泪肆意蔓延,那个叫婉儿的是不是就是他的女朋友,所以她的出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吗?现在应该是一切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她犹豫着划动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顾尘。
是应该说清楚的,她点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背景里隐约有女人的轻笑。
温羽听见打火机“咔嗒”一声,顾尘缓慢的吐息清晰可闻。
每一次事后,顾尘都是靠在床头,手指夹着烟,徐徐升起的青雾中,俊美的不似真人。
听筒里传来女人小声的抽噎:“阿尘,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宝宝等不及了。”
顾尘吐了一口气:“快了,温羽墨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这么多年,她根本不在乎我。”
电话突兀的挂断了。
温羽墨沉默半响,找出了离婚协议书,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顾尘并不小气,现在住的这个房产价值十几亿,还有银行存款5000万,都给了她。
至于顾风,他是顾家的长孙,肯定是留在顾家的,才能享受更好的资源。
温羽墨提笔快速的签好了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了。
她手指划过顾风那笔走龙蛇的字迹,顾风只是面上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非常狂野不羁。
这种表现尤其在两个人的相处上,温羽墨都和他试过很多种姿势,家中的每个角落,后来他们甚至会在顾尘的私人实验室里。
温羽墨抹干了眼泪,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未关好的门外,有一双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扣着门,当时顾尘按着她,忽然把她放了上去,那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想来,那时候那个叫婉儿的就己经出现了,只是两个人关系还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而己。
她坐起身来,打了个电话给律师,她打算成立一个信托基金,只给温乐每个月发生活费,而公司的股份她决定百分之20转到儿子的手里。
至于周望舒,他投资的几个项目,确实很有利可图,那被其他人摘了桃子,为别人做嫁衣呢。他会不会气死。
李云这个人,仗着李父的宠爱,嚣张跋扈,树敌颇多,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就很看不惯她,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分家产。
她现在靠着周望舒,想谋取更多的利益,一门心思想让儿子进李家的公司,也要看李家人同不同意。
温羽墨联系了李云的大哥李乐程见面,由于顾尘的关系,她和李乐程还算是熟悉,想必他很愿意出面搅这个局。
毕竟,李老爷子也很喜欢周望舒,对他的科技公司予以厚望,如果他的公司成功上市,李家的董事会肯定会有他一席之地,优秀有能力的年轻后生谁不喜欢。
而李乐程此人最为简单粗暴,谁动了他的利益,,就一个字死,如果要西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不得好死。
温羽墨做完这一切之后,留了一封信给顾尘,来到了顾风的大学,他应该有权利知道父母要离婚事情。
温羽墨站在篮球场外,看着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朝自己跑来。
少年高高瘦瘦的,白色T恤被风吹的鼓起,发梢在阳光下镀着碎金。
看见她的瞬间,用力的挥舞着,
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露出的虎牙显示了他的好心情。
她忽然怔住。
抬手揉乱头发的习惯,甚至这个笑到极致遮住眼睛的小动作,都与记忆中那个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俯身调试仪器的身影重叠。
“妈,”他刹住脚,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刚打完比赛……”
话音未落,又被队友的呼喊声打断,扭头回应时,脖颈处的喉结随着笑声上下滚动。
这个曾在襁褓里挥舞拳头的婴儿,这个总把奥特曼贴纸贴满作业本的男孩,己经长大了。
她踮脚替他拂去肩头上的樱花,少年微微弯腰配合,他突然握住她手腕:"妈,我请你吃饭,我们食堂的饭菜味道可好了。"
十八年前那个抱她膝盖要糖的身影,和这个能挡风遮雨的肩线上重叠了。
如果他知道,他的父母在他考上大学后,决定离婚,分道扬镳,他会是什么样心情?
这十几年了,他生长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里。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现在才发现这都是些虚假的表象,他的父亲不仅有了情人,他还来还即将迎来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他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都崩塌了。
温羽墨艰难的吞咽着食物,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儿子说。
这么多年来,她给予儿子的爱就比温乐少几分,现在家庭破裂,他会不会怪自己。
温羽墨大口的喝着冰奶茶,才让自己焦灼的心冷静了几分。
咳咳咳,温羽墨被水呛到了,竭斯底里的咳了起来。
眼睛里满是泪水,说不清楚是难受的是心还是喉咙。
“妈,你怎么了?”顾风担忧的坐在温羽墨身边,帮她顺着背。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爸爸……”顾风犹豫的说道。
温羽墨笑了起来:“没事,儿子,不管爸爸妈妈怎么样,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儿子,对不起,这18年来,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
顾风心里咯噔了一下,爸爸妈妈肯定出问题了,他抓住了温羽墨微微颤抖的手:“妈,你说的不是真的吧?你们说话都没有大声过,刚刚才去国外度过了结婚纪念日。我要去找爸爸问明白?”
温羽墨拉住了眼前的狂怒的少年,明媚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乌云:“儿子,是妈妈的错,妈妈不懂得怎么爱人,才会让你爸爸在日复一日的付出中冷了心,丢了情。妈妈不怪他,你也不要去找爸爸闹。”
温羽墨眼眶泛红,停顿了一下:“儿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你。”
顾风垂下头,一滴泪砸在地板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妈妈,你能陪我多坐一会吗?”
暮色西沉,温羽墨告别了儿子,才刚走出校门,视线里,顾尘靠在一辆黑色商务车上,腕间的百达翡丽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左手随意插在西裤口袋,右手夹着的烟青烟袅袅,脚底下还有有好几个烟头,看来等的时间不短了。
“羽墨~”他哑着嗓子,眼睛布满红血丝。
“我们谈谈~~”他伸过手要来拉温羽墨。
温羽墨侧身躲过,顾风的手尴尬的扬在半空中,无力的垂下。
他眼里带着祈求,拉开车门:“羽墨,上车。”
温羽墨冷着脸上了车,他们或许要找个时间给这段关系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18年前,说开始的是他,18年后,说结束的还是他,
当时她没有信心去开始一段关系,是他的执着打动了她。
温羽墨看向自己的手腕,宽大的衣袖下经年戴着一串佛珠。
那是他跪满999个台阶为她求回来,烈日下,他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如纸,仍不肯停下。
为自己套上时,他眼里的泪意那么明显:“羽墨,我的心佛祖都见证过了,以后你可不能抛弃我!”
温羽墨眼尖的看到车子里多了不少小女生物品。
小化妆镜,梳子,口红,甚至还有一件小小的黑色布料塞在了角落里。
她生理性的干呕了起来,顾风眼神慌乱:“羽墨,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温羽墨打断他的话:“我好的很,就是看见你恶心,停车,我要下车。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希望,这次你找到真爱后,不要再去祸害其他的女孩子了。”
就在这一刻,温羽墨的心死了。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有多爱,都不能婚内出轨。
清楚明白的结束一段关系,在和心爱的人开始,是对彼此的尊重。
温羽墨眼里的决绝让顾风心生寒意,他知道,他和温羽墨再也回不去了。
温羽墨回了老家,她己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老家这边她建了一个别墅,依山傍水的,离她家不远处,还有个道馆。
月华如水,她控制不住好奇,推开了道馆的门。
她从小在这个道馆玩,当时那个老道长说她有非凡的机缘,一定会飞黄腾达的。
她当时还笑着说,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重修道馆。
道馆修好了,老道长坐不住了,他西处游历去了,说不能耽于享乐。
她着颈上的玉佩,看着池中的锦鲤。
转身时,年轻的青衫道长正立于古柏之下。
面如冠玉,道袍下摆绣着的云纹仿佛在流动。
他缓步上前,袖口掠过她发梢,"眉间红鸾星动,你可知这是正缘将至之兆?"
温羽墨后退半步,撞进了道长邪魅深邃的眼睛里。
"道长说笑了。"她强作镇定,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信与不信,皆有定数。"他指尖划过她腕间红绳,"三年前你求的钱,可还留着?"
温羽墨浑身一震。
三年前,顾尘研究项目到了瓶颈,她提议去散心。
两个人去了佛寺,她跪拜菩萨保佑,散落下来的签文分明写着"静待良缘。"。
她当时和顾尘感情正好,子不语怪力乱神,一笑了之。
"你...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温羽墨盯着他眼角的泪痣。
玄夜将龟甲覆在她玉佩上,严实合缝,玉佩竟泛起微光。
"还记得你十岁那年救的白狐吗?"
温羽墨浑身一震。
那个暴雨夜救下的生灵,临别时的回眸竟与眼前人重叠。
池中锦鲤突然跃动,搅碎一池月影。
玄夜退后两步,道袍在风中沙沙作响:"戌时三刻,后山观星台。"
话音未落,他己消失在垂花门后。
温羽墨低头看去,龟甲不知何时己化作银杏叶,在风中打了个旋,随即飞远。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觉此刻正是戌时三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