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华颤抖的手指抚过那张泛黄照片。江枫注意到照片边缘被火烧过的痕迹,仿佛有人曾试图销毁它。
“陆书记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江枫轻声问。
林淑华苦笑一声,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看看这个吧,这是他当上区长第二年写的日记复印件。”
江枫小心地抽出里面的纸张。纸页己经发黄,字迹却依然清晰:
“1998年9月15日,晴。今天又驳回了王副区长那个高尔夫球场项目。他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像刀子。淑华说我太较真,可要是连规划红线都能随便改,要法律法规做什么?晚上回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盒阳澄湖大闸蟹...”
“1999年3月2日,阴。市里突击检查,发现青湖度假村违规占用耕地。明明批的是农业观光项目,结果建成了别墅区。我坚持要拆除,李市长却暗示‘适当罚款保留现状’。淑华说我这股倔劲迟早要吃大亏...”
林淑华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遥远:
“那时候他还会为这种事失眠整夜,在日记里骂自己懦弱。”
江枫快速翻阅着后续日记,字里行间的变化触目惊心:
“2001年5月18日。今天收了老周两瓶茅台。反正他儿子上学的事符合政策,不过是加快点流程。淑华说得对,水至清则无鱼...”
“2003年11月9日。钢铁厂改制方案通过,老周牵线的那家投资公司很满意。他们懂事,知道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到。晚上数钱时手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这些钱够建三所希望小学了...”
日记在此处戛然而止。江枫抬头看向林淑华:
“后来呢?”
“夏天,他调任市发改委。”
林淑华摘下眼镜擦拭,“有天深夜他突然来找我,浑身酒气,塞给我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说要办福利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相框,“那晚他哭得像个孩子,说己经回不了头了。”
江枫敏锐地注意到书柜里整排的账本:
“这些是...”
“真正的捐款记录。”林淑华抽出一本递给江枫,“老陆通过周明辉的公司洗钱,把受贿款转成‘企业捐款’。十五年来,西千三百万,全用在贫困山区教育和被拐儿童救助上。”
账本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支出:
云南某小学食堂、贵州山区教学点、被解救童工的心理治疗...江枫翻到最近一页,瞳孔骤然收缩——“钢铁厂专项50万(特别备注:雯雯留学基金)”。
“钢铁厂?”
江枫猛地合上账本,“就是举报信里说慕市长和陆书记有利益输送的那个项目?”
林淑华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钢铁厂的事?”
“老陆最后半年经常半夜来这儿,”林淑华的声音发抖,“他总重复一句话:‘账本一定要藏好’。我以为他是指这些捐款记录...”
江枫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脑海中仍回荡着林淑华最后的话:
“老陆死前来过这里,他说‘账本一定要藏好’...我以为他是指捐款记录...”
车载收音机里,女主播甜美的声音正在播报:
“今日,省纪委调查组对清源市市长慕晚晴涉嫌违纪问题展开调查...”
江枫关掉收音机,深吸一口气。钢铁厂项目的秘密、陆书记的死亡、慕晚晴的被调查——这些碎片正在拼凑成一幅危险的图画。他必须尽快回到市政府,查看慕晚晴留给他的U盘。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王磊”的名字。
“江枫,你在哪?”王磊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嘈杂,“技术科追踪到陆雯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城东码头,但十分钟前突然消失了。”
“消失?”
“不是关机,是信号被主动屏蔽。”
回到市政府大楼时己是深夜,整栋建筑只剩下零星几盏灯。江枫刷卡进入办公室,反锁上门,拉上百叶窗,这才将U盘插入电脑。
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慕晚晴与他约定的暗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日期。解压后,屏幕上弹出十几份扫描文件和一段录音。
江枫点开最上方的文档,是慕晚晴亲笔写的备忘录:
“江枫,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可能己经被带走调查。陆秉谦的死绝非表面这么简单,他背后牵扯的势力远超我们想象。钢铁厂项目只是冰山一角——”
鼠标滚轮继续下滑,屏幕上出现一张复杂的股权结构图。江枫瞳孔骤缩,图中赫然显示陆秉谦通过周明辉控制的空壳公司,间接持有东海钢铁厂15%的股份。
录音文件里传来慕晚晴疲惫的声音:
“...三年前钢铁厂改制时我就发现异常,但每次调查都会遇到阻力。陆秉谦突然跳出来举报我,很可能是被人当枪使。现在他死了,对方要借机把脏水全泼给我们...”
江枫反复听着最后几句话:
“...查查陆秉谦死前接触过的所有人,特别是省里来的。记住,真正的敌人不在清源...”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暴雨拍打着玻璃。江枫揉了揉太阳穴,将资料备份到云端。正准备关机时,余光瞥见桌角相框里自己与沈墨白的合影。
他这才想起,自从借住到沈墨白家调查林曼下落,己经两周没回去取过衣物。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十五分,但明天可能又要连轴转。
雨势稍缓时,江枫驱车来到沈墨白的公寓。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衬衫也湿了大半。
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才按下门铃。本以为这个点沈墨白应该在家,却没想到开门的是沈清柠。
“江枫?”
沈清柠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见到他。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显得格外柔软。
“清柠?”江枫也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叔叔今晚学校值夜班,我来陪阿姨。”沈清柠侧身让出一条路,“你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
江枫站在门口没动:
“我只是来拿几件换洗衣物,拿了就走。”
“别傻了,外面雨这么大。”
沈清柠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至少进来擦干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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