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时,城市仿佛在无声地喘息,危险与机遇都潜伏在夜色的缝隙里。
雨欣坐在出租屋的昏暗角落,手机屏幕在她指尖映出青白的光。自从那份“诊所黑幕”的铁证落地,她和母亲就双双进入了高度戒备模式。连日来,网络上的攻讦虽未有以往尖锐,却从未真正消散,反而愈发隐秘而精准。每一条针对家人的冷嘲热讽和带有威胁意向的话语都在空气里发酵,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那些看不见的暗手,何时会化作真实的伤害。
一切来得比想象中更突然。
那天傍晚,饭后雨欣陪母亲下楼散步,两人拐进小区花坛准备绕路回家。空气闷热,天边残霞未尽,一丝骚动悄无声息地靠近。突然,一辆黑色摩托车疾驰而过,副座的戴帽男从怀里掏出一物,朝她们脚下狠狠一砸。
玻璃瓶碎裂,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工业酒精混合刺激性化学品。母亲惊叫一声,带着雨欣连退几步,雨欣下意识将母亲护到背后。
摩托车鸣笛离去,车尾留下一串低笑和粗鲁的辱骂。
一股热辣辣的烧灼感袭上脚踝,雨欣感到皮肤像被灼伤,衣角也隐隐湿了。母亲脸色刷白,发抖地拉着她:“闺女,没事没事吧?走,快回家!”
回到家中后,雨欣脱下裤脚,看到的小腿己红肿起泡。母亲一边急得掉泪,一边赶紧用流动水冲洗,并翻出家里所有抗感染药膏敷上。她们不敢去附近诊所和医院,害怕遇到“自己人”,只能由母亲小心翼翼包扎伤口。
“他们敢动手了……真是要拼命了……”母亲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屋外的夜色像冷墨泼下,雨欣第一次在家中过了一宿无眠。
凌晨,门口再次响起敲击声。
母女吓得大气不敢出,紧张地关了灯,透过猫眼往外窥视。只见两个蒙面男子在门口踱步,一人对着监控探头遮面,另一人则在门把手上贴了张字条。
他们走后,雨欣怯生生捡起纸条,上面用粗笔写着:“不想死的赶紧闭嘴。”
母亲颤抖地搂住雨欣:“闺女,咱们去投案吧,报警也好,不能再等下去了!真的会出人命啊!”
恐惧像波浪一样袭来,过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与死神博弈的拉锯。
雨欣小腿的疼痛愈发灼热,她强忍着不适,捧着冷水泼在伤处。母亲哭着去厨房做饭,却不时回头张望,总怕窗外再有人影晃动。
而手机上,更密集的“未接来电”“陌生短信”蜂拥而至。
“你最好滚回原地,不然你家就等着上头条吧。”
“看到窗外了吗,夜里可别关灯。”
承宇在加密聊天软件里催促:“必须立刻转移!你们家肯定被人盯了。有黑色产业链和暴力推手,他们一旦动手不会只吓唬几次。”
雨欣知道,这是真正的生死一线。
天刚亮,雨欣和母亲提着最简单的行李,在避开摄像头的情况下退出出租屋。她们临时搬进承宇早己约好的短租公寓,房东是承宇信得过的二舅家亲戚,房门结实,窗户可锁,周围是有专职夜班保安的商品小区。
刚安定下来,前房东电话打来:“昨天你家有人找,说是你们的老同学,闹得挺凶的,好像还在楼下转悠。”
雨欣咬牙谢过,心里己然冰凉。这是对她们母女“动刀子”的前兆。
然而,威胁并未停止。
傍晚,母亲的老家表哥打来电话,说家里的宅基地门外被人贴上了红底“死字”。外公家那边也接到电话:“你家外孙女管的闲事太多,小心出大事。”
母亲的脸色变得灰败,手指不停颤抖。她低声哀求:“闺女,别查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雨欣抱着母亲,泪流满面:“妈,己经退不了了。他们想让咱们怕,咱们越怕,他们手就越狠。”
一整夜,两人都不敢睡。雨欣守在门后,紧紧攥着菜刀,眼皮发烫,神经仿佛被无形之手拧成钢丝。母亲隔着被子发抖,嘴里喃喃:“不怕,不怕,不怕……”
外头有风,间或有馄饨摊车经过。每一点声响,都像是死亡的呐喊。雨欣甚至怀疑,只要她闭眼,下一次醒来也许就是一片地狱。
隔日中午,承宇亲自来探望。看到雨欣小腿的伤疤,他勃然大怒:“哪怕查不了黑幕,也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底。”
“我己经跟本地警察打过招呼,如果再有陌生人出现,他们会第一时间介入。但你们绝对不能单独出门,别用公开网络,手机除了专用的临时号一律别开。”
承宇还帮她们装上了额外的门闩,教她们用应急报警按钮。
面对真正的死亡威胁,惧意在心头盘旋,但雨欣分明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和母亲并肩抵挡住了风暴最可怕的那一波。
下午,雨欣忽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你还想活多久?你的家人可都在老地方。”
她猛然明白,对方的威胁己不限于南京,连乡下老家所有亲戚也一网打尽。
“闺女,要不咱们一家都搬吧,离开这个城市,找个远地方藏身。”母亲含泪说。
雨欣摇头:“逃不掉的,他们攥住咱们亲人就是让我们认怂。只有把真相摆到所有人面前,才有一线生机。”
夜落两更,屋内的气氛像被凝固,母女紧紧相拥。
第一次,死亡的恐惧赤裸裸地降临她们的生活。不是网络的键盘暴力,不再是可控的“道德绑架”,而是实实在在的割裂感,那些砸在脚边的化学瓶、门外的“死字”、乡下亲人的警告——活着的意义和成本一夜间变得如此沉重而昂贵。
雨欣问自己:“如果我哪天真的死了,他们会就此收手吗?”
母亲粗着嗓子答:“闺女,只要你还在,妈也不怕死。”
最难熬时刻到来了。
凌晨三点。有几声轻微敲窗的声音。雨欣惊醒,凝神细听,觉得像有什么人轻轻试图拉开防盗网。她屏住呼吸摸到桌边的水果刀,母亲亦早己清醒。两人悄悄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和倔强。
十分钟过去,敲击声渐渐远去,楼下却多了几声低语。
天亮时,邻居反映小区保安发现后门有两张“天价悬赏图”,内容是她们母女的照片和“举报有奖”的挑衅话语。
承宇赶来带走了照片,把证物交给警方。
这是第一次,家人亲眼见证了死亡的逼近。母亲哭得全身抽搐,语无伦次:“我们活到现在就是在赌命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恐吓、跟踪、恶意诬陷变本加厉,但雨欣再也没有退缩。她开始在纸上写下遗书,把所有关键资料交由承宇和异地律师备份,说一句藏一条线索:“若有一天出事,请相信不是意外,是他们做的。”
母亲更替她收拾证据袋,每天练习报警和急救急救流程。
“生命就这么轻贱吗?”有时母亲自言自语,“我们都变成了他们嘴边的蚂蚁,可是……蚂蚁也有咬人的时候。”
雨欣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李梅雇的人,还是诊所暴力团伙,但她能感受到那种“亡命之徒”的焦灼:对方己经变得不理智,不容事态再扩大,一旦风头压不住,必然会孤注一掷。
她把每一招恐怖当作“倒计时”,随时准备暴出最后的底牌。对母亲笑着说:“最危险的时候,倒也就最接近胜利了。”
母亲却早己不信任何胜利。对她来说,唯一的心愿是女儿日日平安。
“生死一线”的监控感深植入生活。屋里所有灯常亮,刀具近手,电话随时充电,雨欣把自己肌肉训练得比以往更结实。母女之间还约定,每天早中晚汇报一遍动向,一旦失联,立刻分头报警。
危险让她们变得很少睡觉,也学会了如何巡视门窗、识别异常气息,甚至分辨鞋带上的血迹形状是否可疑。
陌生来的恐惧持续了整整一周。
一天傍晚,雨欣陪母亲上楼时,忽听背后有人小跑靠近。她反应极快,将母亲护在墙边,自己手里暗自握紧钥匙。身后那人却在距离一米处站定,只是丢下一句:“小丫头,别太多事!”
他戴着帽檐,声音低哑,眉目模糊,随即转身疾走。雨欣心头一凛,身上汗毛倒竖。
母亲回头,只见女儿脸色青白,嘴角抽搐。“闺女,你别怕,妈会和你一起活着出去。”
夜深时,母女倚窗而坐,小区亮着稀疏灯火。雨欣终于流下眼泪:“妈,我们为啥要过成这样?”
母亲只拍了拍她的背,眼里没有光,却有比光更强的温度:“你还活着,这就是答案。”
第二天,轮到承宇送饭探望。几句话的功夫,他郑重说:“再多挺一阵,外面的记者、律师都动了。网络资料也有正义的人盯上了。你们坚持到那个时刻,就是赢了。”
雨欣靠在母亲肩头,深吸一口气。死亡的恐惧不曾消散,却被一层新的力量包裹。
不是只有憎恨与怨愤,也有信念和温暖。她不再低头,不再颤抖。
这不是最后的夜,但她己经习惯了夜色。生死一线的考验虽然残酷,却让她们母女间的情感凝固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楼下的风高声咆哮,夜色浓得像一盆墨。但窗内这个家,静静地亮着不肯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