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敲到第二响,我蹲在刑部后厨的酸菜缸旁,试图用竹夹子捞出那本《洗冤集录》——老仵作非说拿它垫过泡菜坛能镇邪。
"苏小哥!乱葬岗...乱葬岗闹鬼火!"陈捕头闯进来时带翻了卤肉盆,酱汁正泼在刚捞起的书页上,腌了三个月的"验尸心得"顿时飘出糖醋味。
我盯着被卤猪蹄压住的"溺亡篇",忽然瞥见某行小字:"...若尸身指缝嵌红泥,当察漕运河工名录。"
"陈大人。"我甩开黏在靴底的菜叶,"三年前淹死的宫女们,可有人参加过河道清淤?"
他脸色骤变,腰刀哐当撞上灶台。檐角忽传来瓦片碎裂声,白毛团子叼着半块腊肉窜过房梁,爪印在积灰处拼出个歪扭的"漕"字。
**辰时三刻,镇邪司地牢。**
青铜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内侧鱼尾纹似的刻痕让我太阳穴突突首跳。这是从乱葬岗挖出的证物,边缘还沾着星点朱砂。
"死者柳如黛喉骨碎裂状,与此物弧度吻合。"我用棉布裹住面具比划,"但为何要特制能卡住喉管的..."
银发王爷突然推门而入,玄色大氅扫灭半室烛火。他腰间新换了枚青玉坠子,雕的却是《山海经》里食梦的貘兽。
"卯时三刻,漕运总督暴毙。"他弹指点亮壁灯,火光映出面具内侧的暗纹——那根本不是装饰,而是密密麻麻的吴语音标注解。
我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地轻轻划过那深深浅浅的刻痕,就在这一刹那间,整个地牢突然被一阵女子轻柔而又诡异的哼唱声所笼罩。那声音宛如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原本安静趴在角落里的白毛团子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般,浑身的毛发瞬间炸开,如同一个白色的毛球,“嗖”的一声便急速窜上了高高的铁窗。它的小爪子紧紧抓住铁栏杆,眼睛瞪得,嘴里还不时发出惊恐的叫声。
站在一旁的陈捕头更是面色惨白,他腰间佩戴的长刀也因为过度紧张而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只见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颤动着的青铜面具,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而那个青铜面具此刻就像拥有了生命一般,竟然开始自行颤动起来,而且随着其颤动幅度的加大,一种类似于骨笛吹奏时所发出的嗡嗡鸣声也逐渐清晰可闻。
"《汨罗调》?"王爷剑鞘压住震颤的面具,"二十年前江南瘟疫时...咳咳..."
他突然以袖掩唇,指缝漏出几缕灰雾。我本能地摸向装蒜头的布袋,却抓出半块硬邦邦的胡饼——今早用它蹭过面具内侧取样。
"王爷,介意咳在这上面吗?"我把胡饼递过去,"最好带点血丝。"
他看死人的眼神让我想起解剖过的鲱鱼罐头。
**未时正,运河码头。**
"第七具宫女尸体就是在这儿捞上来的。"老船工搓着旱烟杆,"官爷您看这水色泛红,老辈都说底下沉着前朝镇河铁牛咧。"
我趴在船舷测流速,麻绳突然被什么拽住。白毛团子嗷呜扑向水面,捞起个缠满水草的陶罐,里头蜷缩着风干的虎头鞋。
"造孽哟!"船工烟杆掉进河里,"这...这是李寡妇家丢了三年的娃!"
我盯着陶罐内壁的抓痕,忽然将虎头鞋浸入河水。褪色的布料渗出诡异金线,逐渐显露出半幅刺绣——竟是缩小版的运河闸口图。
"苏仵作。"王爷的声音从背后飘来,"你可知这图案对应何处?"
我转头刚要开口,却见他足尖轻点舢板,大氅扬起时露出腰间貘兽玉坠。那貘兽眼睛不知何时变成血色,正与陶罐里的金线刺绣遥相呼应。
"喵嗷!"
白毛团子突然叼走虎头鞋,跃上漕船桅杆。顺着它肉垫拍打的方向望去,三百步外的芦苇丛中,有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在焚烧纸钱。灰烬飘散处,隐约露出青铜面具的轮廓。
"快追!"陈捕头刚要拔刀,整艘船突然剧烈倾斜。
我死死抓住船舷,看着混浊河水中浮起无数气泡。那些气泡破裂的瞬间,竟传出此起彼伏的吴语童谣,词调与青铜面具发出的骨笛声一模一样。
"抓紧。"王爷突然拎住我后领,"闭气。"
在坠入冰河的刹那,我瞥见他脖颈蔓延的灰纹己爬至耳后。更诡异的是,那些纹路遇到河水竟开始蠕动,像极了《洗冤集录》里记载的...尸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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