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阴天的帷幕在一大早便已被拉开,显得格外沉闷,漫天都是无边无际的灰色,仿佛所有喧嚣都被这浓重的阴郁所淹没。
不过多时,下起了绵绵细雨。
秋雨如丝,细腻而绵长,轻轻漫过天空,抚过大地,给秋日又增添了一抹凉意。
刘文元站在楼前,正不住地抖落着伞面沾着的雨水。
偶有秋风吹过,冰的宛若可以穿透衣衫直吹进人们心脾,刘文元不由地缩了两下脖子,呼出了两口哈气。
就算是阐释者,在大自然面前也只像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而已。
刘文元只身走进楼内。
一路与相遇的人互相问候着早安,有时碰到一两个特别相熟的人,还嬉闹着举起小拳拳捶打人家胸口,换来的是一连串的作呕声,以及预谋得逞后的哈哈大笑。
这里是刘文元工作的地方,显然他与同事们的关系都不错。
就这么一路走至楼梯上到三楼。
刘文元轻盈欢快的脚步慢慢放缓了下来,一步两步,走起来像是腿部被灌了铅似的,最终不情不愿地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上标牌处印着两个字:
七组
这是刘文元所在组的办公室,也是局内唯一一个由阐释者构成的组,也就是莫私的专属组。
刘文元深吸一口气,手缓缓伸向门把手,正要推开门的时候。
“哐啷”一声传来,门已从内部被率先打开。
“哎呦喂…”
开门的人被门口站着的刘文元吓了一大跳,双手不由一抖,本是端在手里的一碗泡面直接飞了出去,正砸在刘文元身上。
“得嘞,真是完美开局的一天啊!”
刘文元看着自已外套上那一滩流着油渍的泡面汤,心里泛起苦水,有点想哭。
可面上还是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毕恭毕敬地说了声:
“李叔早上好!”
刘文元口中的李叔,全名是李建军,五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长得棱角分明,看上去便是很硬气很不好相处的一个人。
“小刘啊!”
李建军眉头皱了皱,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
“你大清早杵在门口啥意思?你门神啊?”
“我,我不是正要进…”
不等刘文元说完。
李建军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把地上收拾一下,一大清早就不让人安生。”
说着便要转身回去。
末了脚步一顿,又回过身来,也不看刘文元一眼,俯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泡面碗,一边向楼道里走着,一边没好气地道:
“算了算了,你先进去把身上擦一擦,完了记得找个墩布把门口拖干净。”
“好…”
刘文元苦着一张脸回应着。
话音刚落。
屋内“噔噔噔”地跑出一个女子,手里拎着个拖把,像阵及时雨一样跑了过来。
她一边拖着洒满泡面汤的地板,一边伸着脖子鼠头鼠脑地向楼道里张望了一会儿,待李建军走远后,才对着刘文元小声道:
“你别放心上,李叔昨天又忙了大半宿,老人家熬夜会影响心情,你懂的。”
说话的是程雪泞,三十出头的女子,也是刘文元的同事之一。
她个子不太高,乍一看去不是那种会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可却十分耐看,犹如醇厚的红酒,醇厚而耐人寻味。
“程姐你人真好…”
刘文元听着对方话里的安慰,像个受委屈的小男生似的,一副就要挤出眼泪的样子。
程雪泞笑着轻推了刘文元一把:
“别傻站着,快进去收拾下吧!”
刘文元道了声谢谢后,来到屋内。
屋子并不大,除了小黑板,饮水机等设施外,只摆放了五张办公桌。
而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处,一个比李建军年岁虚长一些的男子正和容悦色地看着刘文元,随手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向着对方招了招手。
这人名叫卫国团。
“师傅…”
一看见卫国团,刘文元再也绷不住了,扭捏着一路小跑了过去,像极了一个打算和老师打小报告的小学生。
“行了行了,先拿这两张湿纸巾擦擦,沾了泡面汤的衣服可难洗呢!”
“李叔他…”
“你体谅下他吧,昨天城郊南那边又有人闹事,你李叔忙活到后半宿才回来的,平时这种事都是小张和小武去处理的,这不正赶上两人出差不在嘛!人上了岁数后,一休息不好心情就不对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今天避着点儿你李叔,少去触他霉头。”
刘文元听后恍然,小声嘟哝着:
“城郊南吗?还真不消停啊!”
城郊南一直有两个村子相互间不太对付,局里的所有人都对之耳熟能详。
平日里两村的村民总是少不了闹出些摩擦,典型的大事不少小事断,警察局也因为他们的事没少往那边跑。
而这样的工作,也是七组工作的一部分。
七组人均阐释者,被称为莫私,名义上是处理阐释者之间的事,可实际工作上还是以普通人的事务居多,一年到头普通人的事务大概能占八九成。
平日里七组便和普通干警一样进行日常工作,而有关阐释者的重大案子出现后,七组就会像专案组一样,再将工作重心投入到阐释者的圈子上。
这便是七组的工作模式。
想着李建军那副生人勿近的吓人模样,刘文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面对卫国团,刘文元倒是明显整个人松弛了不少,撇着嘴道:
“师傅,那您和我换个座位,我座位就在李叔边儿上,我害怕…”
“滚犊子,你以为我不怕啊…”
卫国团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笑骂着。
另一边。
程雪泞拖完地后也凑了过来,轻笑着问道:
“文元你案子查得怎么样?”
一听到这个话题,刘文元是真快要哭了出来,眼窝里都了一大片,一脸苦瓜状的模样,转而向卫国团央求道:
“师傅您就不能帮帮我吗?那个案子我真的搞不定啊!”
“没进展?”
卫国团随口问道,看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对石尸这个案子不是很放在心上。
刘文元重重点了点头。
刚准备汇报下自已最新的调查进度。
卫国团已满不在乎地抢先一步道:
“没进展就对了,阐释者之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抓住马脚的?”
“你还太年轻,做事太较真了,我早跟你说过,你大致把案子梳理一遍,然后写个报告提上来再申请结案就行了,费那么大功夫没用的。”
刘文元不是第一次从卫国团嘴里听到这番话,可还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异,颤声道:
“可是师傅,这个案子死人了啊!”
卫国团纠正道:
“说准确点,死的是阐释者而已。”
“你也是阐释者,这些年以来,阐释者间勾心斗角,闹出来的人命还少吗?哪个阐释者背后没门派没后台?真追查起来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吗?别说出人命了,他们之间就算打架斗殴,我们出面调解,也不一定有人会卖我们面子。”
说话间。
卫国团伸出手指了指上面,声音也压低了一些,继续道:
“而且上面知情的人早就指示过了,阐释者之间想闹就闹吧,只要不危及社会安定,不扰乱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这个世界阐释者只占少数,普通人才是根基。”
“说句实话,阐释者内斗死的越多,有些人才会越开心吧!”
听着卫国团的话,刘文元不觉有些泄气:
“那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管吗?”
卫国团气地在对方头上轻拍了一下:
“没说不管啊,这不是让你查个大概,然后把案件报告提上去吗?如果真有事,也轮不到我们管,‘诸家百会’会操心的。”
诸家百会,也被简称为百会盟。
是由阐释者中各家知名大派选出一人为代表,联合组建的一个会盟,是世上真正负责处理阐释者圈子事务的组织。
因为百会盟中的高层都是各门各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故百会盟在阐释者中具有极大的威信。
如果刘文元他们是属于阐释者中的片儿警。
那么百会盟就是阐释者中相当于最高人民检察院一般的存在。
刘文元还是不肯罢休:
“可是这件案子里出现石尸了啊!”
卫国团:
“石尸又怎样?石尸是很少见,可说到底石尸还是阐释者,你想想会有哪个正常人去修「中阴禅」吗?一看他就是那种歪门邪道,我觉得死了也挺好,等什么时候死在那儿的不是具石尸,而是只大熊猫,那才值得我们重点对待呢!”
“您就不怕背后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石尸丢失的眼珠子,还有那篇《证道歌》,案子疑点重重,这个报告我写不来…”
刘文元嘟着个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这样的办案模式。
卫国团轻笑道:
“阴谋?还天大的阴谋?你这小孩小说看多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不会真以为有人会像小说里写的一样,什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吧?”
“阐释者只是比普通人强大的人,他修炼到死也比不过飞机大炮,绝大多数阐释者甚至都打不过一个端着AK47的普通人,还天大的阴谋呢?照我看背后那人就是个没事找事儿的变态狂。”
话闭。
卫国团冲着程雪泞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转身从刘文元的座位上拿了件靠背上搭着的衬衣递过来。
“文元先去卫生间清洗一下,里面的衣服也换一下,你那一身的泡面味,味道也太大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刘文元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接过衬衣转身就走,背后仍传来卫国团的督促声。
“今天下班前把报告交给我啊!知道什么就写什么,有事儿让百会盟的人定夺去。”
“哦…”
刘文元顿感意兴阑珊,只简单敷衍地回应了一声后,便耷拉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刚踏出房门半步。
刘文元“哎呦”一声顿在原地,却是不注意的时候正巧撞在了别人的身上。
门口站着的是已经回来的李建军。
李建军人高马大,刘文元一头只撞在他胸口的位置上。
此刻正嘴里叼着根点燃的香烟,一脸冷漠地低头凝视着刘文元。
“李,李叔…”
刘文元心里快崩溃了。
一大早便触了这煞星两次霉头,他觉得莫名其妙碰见石尸的那天都远不如今早这么倒霉。
李建军没回话,也没有想要让开的意思,宛若一尊雕像就这么站在门口,深吸了一下指间的香烟,一口烟吐在了刘文元脸上。
“咳咳咳…”
刘文元被呛得咳嗽了几下。
也不知是早就习惯了,亦或是被吓得没了脾气,只是战战兢兢地小声道:
“李叔,咱这儿规定不能在楼内抽烟。”
李建军仿若未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待一支烟快燃到烟嘴处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
“你们在聊石尸的案子?”
很显然,刚刚屋里的对话被站在门口的李建军听到了。
李建军对石尸这个案子也不陌生。
当初那晚,最后关头及时赶到的莫私有三人,李建军就是其一,另外两位是出差不在局里的小张与小武。
而最终送沐凡一伙伤员去医院的也是李建军。
刘文元闻言一愣。
还没有所回应。
李建军第二个问题便接踵而至:
“有眉目了?”
眉目?
乱麻还差不多…
刘文元忍不住心中吐槽着,一听到“眉目”两个字,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的无精打采。
刘文元强撑着精神,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李建军复述一遍。
对方听后却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良久。
李建军才淡淡吐出一句:
“那个小朋友又送医院了?”
小朋友指的自然就是沐凡。
以沐凡的年纪来说,在李建军眼里和个小孩也没多大区别。
“是啊…”
说到沐凡,刘文元也尴尬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刚出医院便又半死不活地被送了进去,人生有此际遇,也是难得一见啊…
李建军将叼在嘴中的烟猛吸一口,烟已几乎要烧到烟屁股,又随手一弹,烟头像颗打出去的弹弓,飞得老远。
“拿上你说的那本书,带我去那间仓库看看。”
李建华淡漠的说着,言语中似乎涵盖着一股不容他人置。喙的威严
“可我这衣服…”
刘文元为难地低头指了指自已满是油渍的外套,可再看去时,李建军已经几乎消失在了楼梯口的位置。
“速度,楼下等你”
“好…”